酊真的要走了,我站在门口陪他一起等电梯,电梯上来,我们接了个吻,他走进去说再见,我却突然觉得空了,沉了,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我站在黑暗中扭头看窗外,对面的高楼里是万家灯火。我走进我的新住处,把所有灯全部打开,在刺眼的白昼里睡了一夜。
醒来之后的早上,谢酊给我打电话,说有车来接我去学校。这样看下来,尽管搬出了谢酊家,我的生活依然比在孙保生家里时好了一万倍,早晚有车接送,住大房子,有手机,手机里的钱花不完,附近有商场,想买什么买什么。
我却一天比一天瘦。以至于有一天李芳问我是不是没钱吃饭,慷慨地从桌洞里掏出一盒康师傅牛肉面说送给我。早上刷牙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头发长长了,有点遮住眼睛,而下巴正日益变尖,脸上已经掐不出肉。
大概是从简入奢易从奢返简难,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睡觉时有人陪、早上醒来时睁眼就看见一张让人心动的脸,现在却只能在一段短短的车程中和谢酊坐在一起,而他上楼后常常坐一会就要回家。老赵在下面等。
像一个客人,我不合时宜地想。我成了一个点,谢酊一天中经过的一个点,而他还有很多个点要经过。每天送走他时,我笑着说,拜拜,我晚上会在梦里见你的。可我越想梦见他,越梦不到。自从他在我的梦里变成融化的蝴蝶,我看见蝴蝶都会害怕。
我们的交集变得比以前更少了,有一次坐在车里我居然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话。恐惧像闪电一样把我击中,又像潮水一样把我灭顶了。那天到了住处后我说做吗,就一次。我们交缠在沙发上,进行到一半,谢酊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阴云布满他的脸。他把手机砸飞出去,抱着我说,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我要走了。
那天他走之后我去商场买了两条金鱼,把它们放在一个透明小鱼缸里。蝴蝶会飞走,但金鱼不会,它们游不出鱼缸。我把手浸在水里,逗了它们一晚上,第二天晚上我再去看,它们都死了。
我太天真了,蝴蝶会死,我怎么忘记了金鱼也会死。
我在患得患失,这是我的问题,这样很不好。我不能给谢酊压力,他心里也不好受,我能看出他脸上神情越来越疲惫。他不会和我讲家里的事,但我猜他妈妈一定也给他带去了很多麻烦。
所以在面对谢酊的时候我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我只是等待又一个周六,谢酊会来接我,我穿裙子和他一起走在日光下。也许我们可以再去一次乔泽坤的酒吧,我保证这次不会再乱喝酒。
到了周五晚上,我问他明天我们出去玩吗,我说我有点怀念中山路的蓝莓冰沙了,我还在想,我要穿衣柜里从左往右第三条紫色的裙子,那是谢酊买给我的。谢酊揉着眉心,累得好像说话都艰难,过了半晌才说:“白天……我可能有点事,晚上我过来接你好不好?大概六点。”
我看他这么累,心里也很难受。我说没关系,你也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要不要在这里睡十分钟再走?
他只睡了八分钟,电话又响了。
这次他走之后我又忍不住哭了,绝不是怪他,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哭。养死金鱼后,我又去买了一盆绿萝,我坐在阳台上抱着绿萝哭。我掀起绿萝的叶子,看见它底下的茎在发黑。我捏了捏,是软的。我浇太多水了。
我绝对不能再养任何东西了,我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去祸害别的生命。我突然怨恨自己,不仅为金鱼,为绿萝,我还在想,谢酊明明对我那么好,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真是在无理取闹。
我把绿萝放在了门口,准备明天早上丢掉。我不会再养任何东西了。我也会赶紧把自己调整好。谢酊不是说了吗,他妈妈不会待很久,我们很快就能回到最初的状态,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缺口。
第二天我睡了一上午,下午看电视,时不时看一眼时间。六点到了,手机没动静,我耐心地等。六点十五了。六点半了。天黑了。
我咬着手指,给谢酊打电话。我在心里排练,电话接通后我不能表现得太急迫,谢酊很累,他心理压力也很大,我不能增加他的压力。电话没打通。
谢酊可能是睡着了,我想。他太累了。又过了十分钟,谢酊给我回电话了,一开口就是道歉,说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事,可能要再过一个小时才能去接你。
一个小时,我估算过,从这里到谢酊家,走路过去大概也就是一个小时。我问他:“你现在在家里吗?”他说是。
我决定走路过去找他。
说不出具体理由,我只是想这么做。我可能精力太多用在了胡思乱想上,分出一点在运动上可能会好一些。我也想给他一个惊喜,到那里之后再告诉他我过来找你了,然后对他撒娇说我走得好累。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觉得畅快不少。我真是傻,我怎么才意识到,我已经把谢酊当成一片天了,我之所以心神不宁是因为杞人忧天。可是就算地陷了天也不会塌,谢酊说他永远不会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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