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嫌地为她操心。
而那时还是一张白纸的自己,收到的不过是当头一盏热茶。
哪怕数年冷遇,纠缠误会至今,沈清秋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一盏茶,一个耳光,揪着领子地质问,除此之外,他还能得到什么呢?
……好像什么也得不到了。
洛冰河轻声道:“师尊,你也没有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玄肃剑在哪?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找。毕竟想要你那亲爱的掌门师兄复活,不能没有他的剑。”他说完,像是无奈又像是好笑地耸了耸肩,眼中却没有分毫笑意,“你看弟子多为你着想。”
洛冰河话音未落,沈清秋已然气得青筋暴起,猝不及防地狠狠掐上洛冰河的脖子。洛冰河被他掼在墙上,窒息与疼痛间,耳畔尽然是无限放大的骂声:“你这畜生拿了剑要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好心?说给鬼听都没人信!我再问一遍宁婴婴怎么了?!”
洛冰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视线因为缺氧有些涣散,嘴边云淡风轻地漏出几个字:“小产了啊,很难猜吗?”
他言毕,又嫌不够似的道:“倒是可惜了那点桂花糕……”
最后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胸口便蓦地一凉。
他这才像忽然感觉疼似的,脸上肌肉猛地一抽。那点本就岌岌可危的笑意,如今真的再难维系分毫。
沈清秋面无表情地把断剑继续往深里捅。利刃搅动血肉的粘腻与失速的心跳一并在洛冰河脑内炸开。在轰鸣的耳鸣声中,沈清秋失真的声音有如冰锥,并同玄肃断剑一起,把洛冰河的心脏洞穿,冷得教他动弹不得:“你不是想要么?给你。你自己挖出来吧。”
沈清秋又喘了好几口气才平息在体内狂窜的怒火:“宁婴婴要是有什么好歹,我和你没完。”言毕,他松开钳制洛冰河脖颈的手,浑身还是气得打颤。
洛冰河兀自咳了几声,每咳一下,心脏处的裂口便汩汩冒血。衣衫湿透之后,血液滴滴答答地渗向地面。那么红那么热的颜色,落在木质地板上便黯了,在如此冰冷的秋日,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洛冰河在沈清秋的注视下抬起眼睛,手指摸上几乎全然陷入心脏、仅仅露出一点尖端的断剑碎片,一点点施力扯动起来。
视线冷芒在前,碎刃割心加身,身体和精神被毫不留情地穿刺,对此,洛冰河只能抿紧双唇,尽力让嘴角的血线不至于毫无章法地下落。奈何胸中那挣扎弹跳的血肉太冷了,他连换一口气都像饮冰。
那一瞬间,沈清秋疑心他是不是要哭了。
不料下一刻,洛冰河的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沙哑地说了一句话:“那弟子多谢师尊惠赠了。”
好像方才那一点脆弱,那一点几乎要闪过的晶莹,都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但沈清秋还是咬牙切齿地笑道:“看到你露出这种表情,我太开心了洛冰河,你也有今天。”
一块来自旁人却捅入我心脏的剑,一句最快意,亦最残忍的话语。
他师尊给他的,总是如此剜心蚀骨之物。
不过走到今日,他洛冰河还能再奢求什么?
……在知道自己的恨都是虚无之后,在知道自己曾把真心当成利刃去肆意折磨毁伤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所有求索的资格。
事到如今,他大概只能求一个,“只要你痛快”。
洛冰河平生最恨,不是凛冬时节母亲的死,也非那一盏扣在头顶的热茶,而是临渊之前,沈清秋按在自己胸口,只一瞬就把自己推落的手。
一直以来奉为神只之人,下达的天命也是如此昭彰,沉沉压在他心口,细细辨去不过寥寥几字:魔族杂种,不怪乎此。
仿佛他只是一个没有名姓的死物,仿佛他活该遭那数年冷待,活该被扔到有去无回的死无葬身之地。仿佛他最困顿的年少十分,惊喜万分地抬眼只是一个错误,那点绝境之地生发出的芽只是野草一片,他从未被那个人选择过。
坠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仰面望着愈渐逼仄的天空,与一闪而过的青衣袍角,朦胧中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寰宇之中的一粒微尘,无所寄托亦无处归依的秋草离蓬。他很冷地栽在一片白骨中,浑身上下的骨头尽碎,在皮肉与经脉间四处穿刺,都没有沈清秋覆在他心口那时疼。
他躺在森森白骨地,像一具终于明晰自己命运的尸体,惨然就死。
再度爬起来时,他有些陌生地从内审视着自己,发觉好像感觉不到疼了。魔族杂种的血不如清静峰弟子那么热,在这个只有足够血冷才能活下来的炼狱之地却足够用了。他自己的反面是如此肮脏又如此强大,沉沉压在心口的天命也如此告诉他:魔族杂种,不怪乎此。
也无怪乎,他于言笑晏晏间利用那个人平生最看重的两个女人,包装了最锥心的大礼作为馈赠——攻心不够,身败名裂罪状加身不够,酷刑受遍亦不够,四肢扯断,把昔日修雅剑折成连人都不是的东西还不够,他把他在乎之人杀的杀娶的娶,在沈清秋面前泡他昔日最爱喝的茶,仍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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