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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4 / 9)

魔气,说是杀人的助力再不为过。

若非沈清秋曾有幸于藏书楼观过禁书残本,亦不会想到这一层。

极北之地的花朵通透如冰种玉,美得令人不安。沈清秋垂眼凝视散落的花瓣,默数着将淬毒刀锋没入洛冰河心脏的时日。记忆中白衣的眉目模糊成黑漆漆的一团,于是那一点只对他的歉疚消退成一片空寂,自然而然地冷下来。

这样好的月色,这样冷的黑夜,在沈清秋心中烧起了一把寒凉的冷火,只待一朝燎原。

……我也曾因你活着回来而欢喜过。我也曾念过在无数次失败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好结果。我也曾。

沈清秋像洛冰河抹杀“洛冰河”一样,把无数个“也曾”平淡地揉成一瓣瓣纯色海棠,一捧连一捧地碾尽汁液,直到其面目全非。

他们两个人,自那以后很难再说上话。

洛冰河一连多日不来,来了便换上惯常的衣装,层层叠叠的衣领没过脖颈,教人疑心这种结茧般的封闭里面是不是闷死了什么东西。一旦落座,就还是那个旧日的口吻,一成不变地同沈清秋叙所谓的旧,来来回回重复性地阐述并不重复的内容,把五官都模糊成只会重复的无生命物件。

沈清秋则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如愿以偿地倒带回地牢的那段时日,洛冰河在上座侃侃而谈,沈清秋永远当他不存在。

这样的日子很无趣地进行了几个轮回,终于有一天,在白海棠数量翻倍再翻倍的时刻,宁婴婴敲开了沈清秋的门。

她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同沈清秋说:“师尊,他好像真的变了。”

彼时,沈清秋冷静非常地领宁婴婴进来,照例还是哄孩子似的摆出糕点,给宁婴婴手帕擦泪,语气很稳很温和:“身子大好了?不着急,慢慢说。”

直到宁婴婴言毕,沈清秋都没有什么大的表情波动,只是那只托着茶杯的手,已绷出了道道青筋。最后,杯子一个没拿稳倾在桌上,茶水漫得到处都是,滴滴下淌,不知是透明的血还是毒。

沈清秋一言不发地取了一直挂在墙上蒙尘的修雅剑,走到门口才回眸看了宁婴婴一眼,语气还是很稳很温和:“婴婴,你且回去。为师处理。”

在那一盏热茶扣到洛冰河头顶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宁婴婴只把洛冰河当作一个玩伴、一个叫人忧心的弟弟看待。

她是家里宠着长大的,不管是父母还是师尊,都把她保护得很好,以至于没有机会看到世界的另一面。

也自然而然地,她那幼嫩的、从未长大过的心中总淌着源源不断的热,情愿慷慨地给予所有人,包括这个才入门不久就自觉把自己与众人隔离开来的小师弟。她摸摸他瘦得伶仃的骨,悄悄去小厨房给他揣几个管饱的点心塞他怀里;她在和沈清秋聊天的间隙撒娇似的向他讨上好的伤药,挂着善意的微笑把它们放进洛冰河掌心,带着一点对弱者的同情与怜悯。

洛冰河那时,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进她眼里,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他很快地低下头去,并同眼睛也跟着藏起来。他说谢谢师姐,但是真的不需要了,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宁婴婴愣愣地喔了一声,好像没想过会收到这种回复,面上没来由地腾着热气。

却见此时,洛冰河重又抬起脸来,尚且为灰尘与淤青所染的面庞漫出一点笑来,轻声道:“师姐的美意,冰河心领了,真的不必为我担忧。一来,冰河自认有能力解决好问题,二来,师姐为了我的事情,整日夹在师兄与师尊之间,冰河不希望师姐难做。”

也就是在那个时刻,月华流漫进洛冰河仿若群星栖居的眼里,迎面仿佛也拂来了一阵最清爽不过的柔风。宁婴婴听见自己的心扑腾扑腾地跳了起来:一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何以说出这种话来呀!

在洛冰河很温和的眼眸注视下,宁婴婴觉得脚底发烫,一边说知道啦,我相信你,一边噔噔噔往回走。走得很远了,她回头看,洛冰河那袭洁净的白衣还站在原地,冲她遥遥摆了摆手。恍然间,他仿佛不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在这神奇的月色之下,那个身影不知何时抽条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和师兄、师尊一样的大人。

她本就没有长大的心被蓦然击中,从此就仰望他,有时候还会依赖他。洛冰河从不拒绝,脸上总是那惯常的亮晶晶的笑意,狂风都难将其摧折。

她也与此同时发现了更多洛冰河的好,不单单局限在会保护她,向她许诺的事都会做到这样的小事,还在他剔透如玉的质地:对于世间臧否,他平心持正;对于此间之人,他一视同仁。他身端影直,敢平世间难平,解世间难解,正如他在万剑峰拔出来的,那把名为正阳的剑。

她曾真真切切地沐浴在光下许多年,她记得那样好的月光与那样好的太阳。因此,才真真切切地为其陨落而悲哀,真真切切地因它重新升起而欣喜,进而偏信,进而盲从,进而自欺欺人地把自己封在旧日的时光里,一遍遍描摹着那件纯白衣裳,一次次告诉自己:他没有变。他只是……他只是有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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