屑,假充起茶叶,还会有半分滋味么。洛冰河沉默地屏息,往冷盏中斟茶。
上好的庐山云雾,腾着热气,如此呈在沈清秋面前。
下棋的那位依然不动眉睫地占着棋盘,落子声钩织静寂的空洞。洛冰河盯着那盏被搁置在旁的茶,感觉自己又一次在被冷却,如此也好不抱希望地等待血溅五步的到来。
一股死意稀薄而又浓稠地在沈清秋面前张开,洛冰河精致的面容却没有改色,仿佛这种精致由上好的黄花梨木雕成,芬芳馥郁底下是密密麻麻的蛀洞。沈清秋对此心知肚明。
棋枰响止,手下是千万盘棋局中亦难遇的和棋。
沈清秋在将死之人面前端起茶盏,浅酌一口之后,极为平静地评价三个字:“太烫了。”
洛冰河给沈清秋敬过很多次茶。
年少时一盏拜师茶,满心欢欣尊极敬极地双手捧着递上去,眼目晶亮,内里装着窜动的团火。后来屡遭冷遇,火苗冷得只剩莹莹的一团温光,他给沈清秋敬茶时心在发抖,不管是十七岁之前,还是二十二岁往后都是如此。
今年秋天,他因沈清秋自吞茶杯碎片决意抛弃自己而生惧,又在冷月之下对着沈清秋敬了一盏冷茶断了自己与他的所有可能——每一次每一次都被泼得剜心蚀骨,甚至于在剜心蚀骨之间彻底接受了沈清秋不会再接下那杯茶的事实。
沈清秋从没接过自己的茶,今后也不会有任何例外。这件事和其他任何一件事一样,多了也就成为一种习惯性的疼痛。
因此,在沈清秋真的端起那盏茶汤,低眸啜饮之时,洛冰河根本不知自己会作何反应。
沈清秋喝过茶,收棋入篓,起身搁剑。
在他踱步来去的过程里,洛冰河始终没什么反应地安静坐在原地,脸上照旧是一成不变精致粉饰的正常。这种丰盈外表下的空洞会吃人,沈清秋重又落座,盯着洛冰河完美无缺的脸,忽然感觉一阵犯恶心。
洛冰河却仿佛未察觉般垂下眼睫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往沈清秋的杯盏里又续了些茶水,浅笑道:“那丫头伺候得不尽心,这么冷的天,炉子也烧不热,光靠喝茶也不见得能暖身子。我再去添点炭火,师尊稍等。”
言毕,他一切正常地起身,都要走到门口了,才像恍然似的回头:“……婴婴给你晒的桂花其实还有,等着我给你拿……”
沈清秋本等着他的下文,却见洛冰河顶着笑意有些僵硬地卡顿在那里,像一只古旧的钟表突兀地停滞发抖,不过片刻,又能按部就班地走起针来:“婴婴走了,但桂花是她晒的,师尊只当那糕点是婴婴给你做的就好……单吃茶对脾胃也不好,我没有别的意思。”
言毕,他没有停顿地出屋,不多时提了一篮炭条进来,往炉子里添火,室内很快便热起来。
沈清秋不置一词地抿茶,见洛冰河又推门出去做他那挂着宁婴婴名姓的桂花糕,莫名给自己找忙。
有什么可忙的呢。他本想就叫住他算了,可话在嘴里打了个圈,又梗住了。叫住他然后呢?两个人对坐着无话可说,难道会比他给自己找忙来得更好吗?他是想在结束之前给洛冰河弥补一点什么,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清楚怎样对洛冰河是合适的。所以,他又一次选择了默许,像从前一样。
直到茶水半凉,洛冰河才重新迈进屋来,手里托着雪白的瓷盘。小方格似的白糕上薄薄地洒了层漂亮的金粉,沁着馨香摆到眼前,不管是形状还是气息都一如当年。
沈清秋却没着急吃,只一眨不眨地看向洛冰河此番回来越发没有血色的脸,如同看一只泛起冰纹的琉璃瓶。穿着白衣的洛冰河已经死在了深渊里,而眼前的洛冰河,破碎粘合的次数久了,大抵也会走向不可挽回的寂灭。起码在送行之前,沈清秋不打算再打碎他一次。
这是流血飘橹、哀鸿遍野之上,重重血债之中,沈清秋的最后退让。也是沈清秋在空无的梦境之地做出的最后选择。
他伸出手去,掌心里握着洛冰河的那只茶盏,盛了七分满递到洛冰河眼前:“你不知道冷?”
一双细长的凤眼里没有太多情绪,一时竟也辨不清这盏茶究竟象征着鸩毒还是甘露。洛冰河像结冰了似的看他师尊,很快又低眼看了看茶,半晌才抬手去接。
指尖相碰,洛冰河的手冷得不像活人。沈清秋被他冰得一颤,眼见着那描着竹叶纹路的茶盏从洛冰河指间滑脱,啪啦一声脆响,碎得七零八落。
几乎下意识地,沈清秋俯身就要捡拾碎瓷,不料洛冰河比他动作更快,一把打开沈清秋的手,几乎是算喊了出来:“别动!”
这一声尽然把他温和的一张假面撕破开一个口子。
沈清秋被他吼得一愣,怔然抬眼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因眼前人一直完美无瑕的面庞,毫无征兆地骤然坍缩了一角。
有什么巨大无形的雷霆蓦然将他劈裂。从前二十余年天成的仿若白玉之絜的质地、破而后立不屑于此间任何坎坷的疏狂,从前至如今支撑起他大步向前而无从迟疑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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