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林而立,盛宁的家终于亮起了灯,好似情人的眼,也在湿淋淋的夜色中望向了他。
“贺之,老实说,你跟我想的真不一样,”老何很少直呼这位大少爷的名字,他说,“你没调来之前,我在脑海里勾勒过你的形象,想过肯定很帅,想过肯定很优秀,想过肯定很潇洒,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情种。”
蒋贺之微微一笑:“你觉得我应该是个品格低劣、热衷乱来的纨绔,是吗?”
老何一惊一乍,不以为然:“可这才是人之本性啊!你要能把你的身家或者相貌,随便分我一样,我一天保准换她十个姑娘,燕瘦环肥,不重样!”顿了顿,反应过来:“哦,你不喜欢姑娘,那就一天换他十个小子,潘安宋玉,不重样!”
蒋贺之笑了笑,接着便一脸倦怠地仰面靠在了车座椅上,阖目,叹息:“可换一千个,也不是他啊……”
“哎哟哟,我的情种少爷,”老何抱了抱胳膊,作出畏冷状,“你这话说的,鸡皮疙瘩掉我一地。”
“你不懂,”蒋贺之眼也不睁,“你老了。”
“切,说得跟谁没年轻过似的。”老何不服气地说,“我跟我老婆年轻那会儿比你跟盛检还如胶似漆呢!婚后我在派出所,她在卫生站,白天工作都很忙,周末还常加班,只有晚上才能腻乎一会儿。那时总觉得洸州的白天特别长,夜却特别短,是亲也亲不够,抱也抱不够,办事儿办不够,不办事儿只挨着头说说话时间也不够,总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干呢天就又亮了……”
“同感。”蒋贺之终于睁了眼,望向身旁的老何,“我听张钊说,你老婆生病了?”
“嗯,晚期乳腺癌,拖了这么些年,估摸是拖不下去了。这阵子她总跟我提到我们当年在学校的事儿,跟回光返照似的,我想过了,她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地满足她的一切要求,让她舒坦,让她开心,等到那一天真到来的时候,我也就不用哭了……”提及病重的妻子,老何陡转心绪,不自觉地就掏出烟来点上了。猛然意识到副驾驶座上还有一个蒋三少,又赶紧道,“哎唷,忘了你不喜欢别人抽烟,我掐了——”
“不用,”蒋贺之摇摇头,“请便吧。”
“韶光易逝,青春难留,再美丽的容貌、再健康的体魄,可能转瞬也就没有了……”随着一口苦涩的烟雾吐出,老何长长叹气,“不过你们都还年轻,也都健康,何愁没有机会?你现在的情况是‘逼仙女下凡、拉和尚上炕’,要有耐心,要先吃黄连再喝蜜糖。”
“你都哪儿来的一套一套的,又是鲁迅说的?”蒋贺之忍着笑。
“没有,这句是那个叫托什么斯泰的老毛子说的。”老何笑着胡诌一句,又继续安慰自己的队长道,“你也别胡思乱想,盛处长遇上这种事情真挺伤的。我有个叫‘东子’的老同事,也是被人诬告,外讯了几天,回来之后就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幻听幻视,最后连工作都无法胜任了,只能病退了。其实被敌人拷打倒也能忍,但被曾经一同办案的战友怀疑逼供,这种身心上的双重折磨,咱们没经历过的人体会不了,给他点时间缓一缓吧。”
“老何,我今晚能不能住你家?一个人住酒店太冷清了。”这位何副队就跟知心大叔似的,蒋贺之经他一劝,舒心不少。他想着,再容他纠结、摇摆几天,反正就算是真仙女、真和尚,他也非要拉他下凡、逼他还俗不可。
“住当然能住,不过我事先声明,你别想动手动脚趁机把我掰弯啊!”老何佝着肩膀,以双手护住双胸,仿佛一只羞怯的鹌鹑,“我可不是那个架不住你魅力的盛处长,我对我老婆此生不渝!”
老何此言此举是为了逗这位为情所困的蒋队长开心,而蒋贺之果然也不负所望地阴霾尽扫,笑骂一声“滚蛋”,继而便更开怀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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