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夏知道他脸皮比宣纸薄,肆无忌惮笑了一会儿就及时收住,从电脑上找了段视频,说:“你看谢承,你们发布会上说什么了,谢承这气得表情都扭曲了。”屏幕上是昨晚发布会的一小段视频,不仅不清晰,还很晃,像有人偷偷拍的。谢承的眼神似乎在看甜品台,是他接受采访的地方,昨晚他就是被这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嫉妒,恶毒,像饿极的鬣狗,埋伏在暗处,等待出击。这下他百分百确定,卫生间的门是谢承锁的,地上那滩洗涤剂也是谢承洒的——就这么恨他吗? “要你。”肖誉胡思乱想的几分钟里,方知夏拖着进度条,把视频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还补上一句:“大快人心呐!”方知夏一直看不惯谢承。谢承比他们大一届,仗着家里人撑腰,在学校极其招摇,不光他看不上,大部分学生都看不上,表面和谢承交好,背地里只当看小丑罢了。最开始肖誉和季云深认识的时候,学校里那些流言就是谢承散播的。后来他才知道,谢承竟然是肖誉的哥哥,还是亲哥哥!在他看来,谢承的行为既幼稚,又显得无能。吃不到葡萄就该自己努力长个儿,而不是到处说葡萄酸。“我看他嫉妒坏了,巴不得你赶紧退圈呢。”方知夏得出结论。“我到底有什么值得嫉妒的?”肖誉问。他都被赶出谢家了,身无分文,想要什么都得自己争取,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生怕走错,谢承呢,谢承只需要被生出来,坐享其成就可以了。“嫉妒你有天赋吧,或者嫉妒你的颜值?”肖誉摇头,叹了口气。天赋这种东西玄乎其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有天赋,还是别人看不见他努力,误以为他有天赋。又或是谢承一直被困以前没走出来。小时候,他们总是一起上课,一起练琴,小孩子同在一处难免被拿来比较。在外人口中,谢承除了“长子”的身份,处处比不上他,这样的话听得多了,谢承难免心有不甘,处处和他对着干。兄弟俩的纠葛小到一袋零食,大到《禁止呼吸》的署名权。面对谢承那些小手段,他的忍让和好言相劝没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让谢承变本加厉;他怒,便正中下怀,使得谢承更高兴更得意。起了妒心的人很难放下,只会越来越重,理性告诉他要远离,感性却质问他:“这是你哥,你忍心吗?”
他不忍心对谢承下手,便唯有远离一条路。“他嫉妒我,说明我只比他强一点,他觉得未来可以超过我。”他收好东西,拉上电脑包的拉链,“如果我比他强很多,让他意识到永远追不上,他就会绝望,羡慕,仰望。”方知夏愣愣看着他:“啊……对。”他背起琴盒,微笑走向门口,语调轻快:“有老师查寝的话就麻烦你了。”方知夏还在回味那句话,好几分钟后才回过味儿来,不禁感叹:“靠,几天不见怎么变帅了!”整个下午,季云深都在办公室和乐团开视频会议。明年年初,希音将进行新一轮的巡演,然而几个月前,他父亲季秋白就经常不见人影,连乐团的演奏曲目都是找他敲定的。季秋白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他,和周允诚一样是个工作狂,按理说不该这么扔着乐团不管。他曾打电话问到底怎么回事,季秋白只说自己周游世界去了,为了让他尽快上手,从现在开始,乐团全权交由他负责。季秋白快六十岁的人了,竟变得吊儿郎当的,转了性一样。这份重担来得突然,他自己手里还有环树一摊活,撞上巡演的前期筹备,多少有点分身乏术。这几个月来,要说生活里最大的乐趣,那就是和肖誉在一起了。想到肖誉,他眉峰一跳。抛开骨折的事不谈,肖誉从昨晚开始,眉眼间就蓄着浓浓的郁色,像是心里压着事,但又什么都不说。本来就是一副忧郁相,这下好了,他只要想到那张脸,心里就不住地发酸,想把世界上所有的稀罕东西,都找出来送给肖誉,只单纯地想让肖誉笑一笑。他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肖誉嘴巴比紧闭的蚌还要严,如果自己不愿意说,别人休想撬出一句话。眼神落在电脑旁的小盆栽,他找了个袋子,把盆栽装了起来。电子时钟响了一下,六点整,下班。“现在就走?”周允诚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颗想当经纪人的心?”季云深知道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便回来坐到椅子上:“进来说吧。”“看来你也知道这事不好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做?”周允诚风一般走进来,速度快到衣摆扬起,他两手撑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看着季云深,“《微蓝深蓝》不署肖誉的名,这是我们早就达成一致的事,你现在要为了那个小孩拿环树和老师冒险?”“我已经找人评估过,署名不会影响唱片销量。”季云深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语速不疾不徐,只是听着他说话,就像被喂了一颗定心丸,“肖誉没有一点黑料,身份背景干干净净,更不会影响环树的声誉——这点,我完全可以保证。”“你最好可以保证。”周允诚冷笑一声,“《微蓝深蓝》是老师的遗作,你知道我有多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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