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以一己之力,将姥爷一家都从农场接出来,安排好,对苏清风来说,实在是有心无力。苏清风琢磨了一下,倒是开口了,“我之前在信上跟姥爷聊了几句,听说姥爷之前还是个知识分子?”许中山不知道苏清风这是打什么哑谜,但还是替他感慨,“可不嘛。真要说起来,你姥爷还是喝过洋墨水的。在当时,我可比不上你姥爷。可惜啊……”苏清风像是有些好奇,“那姥爷学的专业是啥?”“这谁还记得啊!现在再谈这些,也没有用了……”许中山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完,他看苏清风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来,他这才半仰起头,琢磨开来,“我记得……你姥爷学的专业,好像有什么自动化的名字。嗐,我学的是文学系,不懂他们那些玩意。”与许中山替老朋友感到失落的反应不同,苏清风则是要惊喜多了。自动化……自动化的专业名称多了。像是什么机械制造及自动化,又或者是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都是可以数控机床搭边的。而数控机床,刚好就是县长于向华的心头大事。就是不知道,于县长的能量,能不能调动姥爷一家人。苏清风也没想着,一下子把姥爷一家都接到泰和县来。那不现实。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开头,有了开头,才能一步步慢慢走下去。苏清风心里有了主意,脸上的笑容,就愈发灿烂了,“许场长,吃了么,要不来我姥爷这儿,吃一顿?”许场长哪能同意,刚想要拒绝,就看到一个豁口嘴,有着一口焦黄色的龅牙,神情有些猥琐下流的男人,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他看到苏清风,先是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五官,接着,有些阴阳怪气的:“许场长,咱们农场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娇客了?这小脸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女人呢。就这身量,恐怕都走不了五里地。”许场长看了看苏清风,又看了看这个龅牙男,神色有些意味不明。他知道苏清风是厨子,能够成为后厨里的一把手,苏清风的手上力气,就算不是最好的,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反倒是这个龅牙的,算是农场里,偷奸耍滑的老油条了,再加上年纪一大把了,他拿什么和苏清风这么一个年轻人比?苏清风看了看龅牙,牵动了一下嘴角,龅牙见他笑了,还以为这小子算是露怯了,心中暗喜,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苏清风与嘴角笑容完全不同的刻薄言语:“我就算走不了五里地,也总比你死在女人炕上要强。再说了,我脸白咋了?那是因为我有工作,不用下地干活。你这么羡慕,是不是因为你不仅自己长得黑不溜秋的,跟个泥猴似的,而且你媳妇还不如我白净。”“哦,忘了,像你这种人,没有媳妇。” 我媳妇——怀孕了!本来苏清风前面说的那些话,龅牙还能够忍耐,勉强憋住火气。但当他听到,苏清风嘲讽他没有媳妇的时候,龅牙一下子就炸了。阴阳怪气归阴阳怪气,但是,没这么侮辱人的!龅牙一时之间,气得脸颊通红,但是脑子里却因为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己究竟要如何反驳苏清风的话。许中山站在一边,目光有些飘忽,俨然是在装聋作哑。这个黄老二,是农场里有名的泼皮二赖子,下地干活的时候,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偷懒。每干十分钟,就必须去一趟厕所,去一趟厕所,就又得花十分钟的时间,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担心他可能掉进茅房里了。但等一天的活干下来,农场里的人,都面色寡淡惨白,就这个黄老二,还一副气色红润,留有余力的样子。这下子,大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按理来说,黄老二这么混下去,应该连饭都吃不饱。但是这家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愣是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农场里,活了这么长时间,看他的面色,倒是比一般人家,还要滋润一点。许中山原先拿这个滑不留手的家伙没办法,如今乍一见到他吃亏的模样,他的眉尖挑了挑,虽然没有说什么,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内心却感到一阵舒爽。农场里的大多数是文化人,拉不下脸皮。黄老二以前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结果碰上苏清风这个软硬不吃的硬茬子,愣是把他碰的满头包。黄老二啊黄老二,你也有今天。许中山心底暗笑。黄老二愤怒过后,眯起眼睛,冷静下来,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许中山,咽下口中要喷出来的脏话,气得鼻子里直哼哼。刚好在这个点,隔壁有个皮肤微黑,扎着两股麻花辫,五官俏丽,约莫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从屋子里钻出来。她手里还提着喂鸡的木桶,见到黄老二和一张陌生的面孔,她下意识地就忽略站在后面,因为个头稍矮,显得不怎么起眼的许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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