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举妄动。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闷。等能看见章县城门时,未时都过了,又慢悠悠排队入城。三人在路上轮换着吃了淑云嫂子准备的猪油渣萝卜大包子,满口生香,一点儿也不饿,倒比那些空腹来的从容些。今夜晚宴在城中迎客楼举办,两边酒馆茶楼都被官府包下,周县令等官员乡绅和年初名列前茅的几名秀才、县学的教授们都在主楼,余者商人代表等在副楼。终究是官商有别,阶级差距之大,更甚天地之远。另有本地或外地的有钱人,也是提前两个月就在周遭订下位置,都等着一睹父母官的风采。像秦海这些外地又没钱的,只能随到随看,什么地方有空就钻进去。距离宴会开始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早有手持长矛的官兵把守街道,严查可疑人员。今夜县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会到场,万一出点什么岔子,丢人事小,赔命事大。各处都挤得要命,秦海先找地方存了车,左右开弓护住两个弟弟,“都跟着我,千万别走散了。”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又从路边买了一截绳子穿在自己裤腰带里,另两头分别系在两个小的手腕上。路边早就没位置了,若非官府怕弓箭手居高偷袭,房顶上都要爬上去人。说老实话,秦放鹤有点后悔来了。没想到人竟然这么多!他实在低估了古代底层百姓的文化娱乐匮乏度。秦海四下看了一回,瞄准一棵枯树,当即分开众人,用力将秦放鹤和秦山托了上去,他自己在下头守着。做完这一切后,秦海才敢松口气。行了,孩子们上了树,就不怕被抢走了。天色渐渐暗下来,秦放鹤和秦山在树上蹲得腿脚发麻也不敢下来,生怕被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抢了风水宝地。又过了约莫两刻钟,忽听得一阵锣响,又有官差高喊什么“县太爷到,闲人回避”等语,秦放鹤等人忙伸长了脖子看去,果见前头两列红底黑字描金虎头牌开路,上书“回避”“肃静”等字,中间夹着一溜儿轿子到了。打头下来的是个穿着青色补子的中年文士,身量高瘦,大约就是县令周大人了。他似乎是个颇和气的人,下轿后并未急着上楼,反而先回身同百姓们拱了拱手。人群中顿时炸开巨大的欢呼声,这阵骚动如海浪般向外席卷,连带着远处的秦放鹤等人都被感染。有人都激动得哭了。秦放鹤心道,看来这位周大人的官声还不错。这种场合,自然不能排除有托儿的可能,但这么多老百姓的反应做不得假,倘或他真是那般酷吏贪官,想必就没这么多人跑过来看了。官员们的到来宣告了宴会的正式开始,先放了几挂大红鞭,拿出美酒来敬天敬地。周县令和另外两个官儿又说了几句什么,离得太远,秦放鹤一句没听清,只瞧着近处的人群又开始狂热。早已就位的舞龙舞狮队在敲锣打鼓声中舞蹈起来,周围另有其他耍把式的,秦放鹤看得津津有味。现代社会娱乐虽多,但却没了烟火气和人情味儿,大家不过临时胡乱凑在一处,掏出手机拍一拍就散了。但这里不一样。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哪怕看不见,也听得入迷。不过对秦放鹤而言,看戏只是附带的,他瞄准的是后面的活动。朝廷看重读书人,各级官员自然也不例外,几乎每年宴会尾声,周县令都会带头作诗,又命同来的读书人们相合,收上来后现场点评。若在平日,寻常百姓哪里能见得了这许多乌纱?若果然能一鸣惊人,便是前途无量。据说早年就曾有一个书生,虽屡试不中,但着实作得一手好诗,当时的县太爷爱惜人才,做主叫他入了县学,如此混了几年,竟也中了!故而每到这个时候,都有各处急于出头的白身们野心勃勃,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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