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秦放鹤归来,瞧着倒是一身轻松,阿嫖抢着给他递热手巾,“父亲可去见过师公?”秦放鹤失笑,坦然道:“不光见了,还挨骂了!”老爷子给他训了一顿,当场写了请罪文书,亲自送入宫中。师父,师父,没有亲爹就?是父,“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两样?,汪扶风算是都占全了。当徒弟的闯了祸,不管皇帝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汪扶风必须先行请罪,方能不落人口实。母女二人便都笑了,又说胡靖卧病在家,好些朝臣都送了慰问礼,咱家要怎样??秦放鹤一抖袍子坐下,“咱们都不去,且等等,看柳阁老如何行事。”尤峥在此番斗争中意外?表现出中立的趋向?,但他与胡靖毕竟有旧交,总体而言,肯定偏向?后者,这次又暂代首辅之职,势必又惊又喜又惶恐,肯定会亲自过府慰问。而卜温、候元珍资历尚浅,暂时不值得信任,不做参考。倒是柳文韬,十二分老奸巨猾,若自己没被罚俸,说不得他还真就?亲自过去了;可现在天?元帝罚了自己,他品出上头的意思,大概率不会亲自去。胡靖虽然是秦放鹤气病的,但外?头的人不知?道呀,那么他与胡靖便只是单纯的前后辈同僚关?系,自然要跟着柳文韬这个前辈走?……大约半个时辰后,秦猛过来笑嘻嘻报信儿,“柳府有动静了,去的是柳阁老的心?腹和府上大管事。”秦放鹤朝阿芙努努嘴儿,“我?说什么来着?”柳文韬的个人心?腹,这算私交;柳府的大管事,算是对外?的体面?流程,里子面?子全有了。阿芙娘儿俩莞尔,当下也这么安排下去,让秦山亲自带家中大管事走?一趟。秦山曾当街帮秦放鹤挡过刀,私下又常常“七哥”“七哥”地喊着,世人皆知?地位不一般,他去,任谁都挑不出错儿来。尤峥确实亲自去探望胡靖了,两人见面?,不免有些尴尬。对付秦放鹤这一出,算两人联手,可临了临了了,胡靖倒了!便宜了尤峥!胡靖心?中不免窝火,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对尤峥勉励道:“这半个月,就?多劳你分担了!”半个月,就?半个月!“奉平啊,”尤峥稍显局促,本想宽慰几句,又觉得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只得叹道,“陛下到底看重你,这是担心?你的身子呢……”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胡靖更憋气了。依天?元帝的性子,什么叫看重?是一天?都舍不得不使唤你,你想致仕,都几次三番驳回,往死里用的,那才叫看重!说明你就?是这么能干,朝廷一天?离了你就?不成!可自己呢?不过区区晕厥而已,当时在宫里太医就?几针救过来了,也没怎么样?,偏陛下一道旨意下来,非把自己按在家里修养半个月!这说明什么?在皇帝心?里,至少半个月之内,有你没你,干系不大……接下来几天?,尤峥倒是日日去胡府,每每拿朝政之事请教,胡靖见他恭敬不减当初,心?里倒是略略好受些。转眼到了正?月末,交趾那边的消息如雪片般飞来:自天?元四十九年,陈芸自尽之后,交趾便在赵沛和金晖等人的有意引导下陷入内乱,至今已近六载。这六年间,交趾内部战火纷飞,处处割据,又有吴哥趁火打劫,民不聊生,无数交趾军民死于战火、疫病。期间,大禄一直避免卷入纷争,陆续接收了数十万交趾难民,然后便停止了对国内的输送。交趾底层人的顽固、顽强超乎想象,外?来人口太多,很不利于分散消化,一旦让他们聚堆,很容易生出不切实际的念头。所以对于后面?那些归化认同感不那么强的交趾人,便由驻扎在交趾东南部的大禄军队帮忙集结、救治,并资助粮草和部分兵器,然后鼓励他们与入侵的吴哥军战斗。“夺回你们的领土!”大禄驻军这么说。交趾残存的军民群情激愤,深以为然,一批又一批冲锋上去,又如刀割稻穗般,一批一批成片倒下。持续数年的战争让所有人都从震惊到麻木,甚至几岁的孩童也开始在长辈的教导下尝试使用兵器。当大禄的孩童还在父母长辈怀中撒娇时,交趾的同龄人已经在学?杀人了……直到天?元五十四年冬,交趾终于大体结束内战,并赶跑了入侵的吴哥军队,但……交趾基本也完了。那个全盛时期曾经拥有数百万的国家千疮百孔,如今民口已然不足百万,而剩下的几十万人之中,具备有效战斗力的男丁几乎死绝,剩下的几乎全是老弱妇孺,以及周边国家留下的部分混血遗孤。甚至就?连这些人,也还在遭受疾病和饥荒,随时可能死去。大禄驻交趾驻军方面?发来急报,请问接下来该如何。“现存百姓几无生产能力,且又有孩子兵,几无正?常生活之可能……”看到奏折后,秦放鹤不禁一声长叹。这种情况,前世今生他的祖国没有遭遇过,但他并不陌生。简单来说,就?是整个国家都被战争摧毁了,活下来的甚至不能被称为人,至少不是正?常人,他们的心?理已然扭曲,根本没办法重新回归正?常的和平生活。交趾要接收,必须接收,但这些人如何处置,是个大问题。大麻烦。
“阁老,”众人都不说话,秦放鹤便率先出言,“请阁老示下。”如此重大的议题,突然就?落到暂代首辅尤峥头上。以秦放鹤为首的四名阁员,俱都用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请示中掺杂着尊崇的目光仰望着他,他忽然心?跳加速,感到一阵晕眩。啊,原来这就?是站在权力之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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