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於牵住他的手,一夜的雨过后,透出熹微晨光,宿於的脸一半在亮光里,一半在黑暗中,冰冷的手指紧紧地贴着他的手指:“他,和我做了一个交易,一是让你活着,二是让爱神回归死亡,取回你的爱魄,三是这一切,都不能让你知道。”祝弃霜笑起来:“你好像只做到了 阿勒泰疗养院祝引川抱着这个熟睡的婴儿,走了十几公里,才打到车。这时天已经大亮,司机看着一身泥土的祝引川,又瞥了瞥他满是细痕的双手,最后眼神落在染着暗沉血色的襁褓上,欲言又止。祝引川给了司机五百纸币,司机立刻闭上嘴踩下油门。他在机场周围的小宾馆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又买了时间最近的动车回闽南。他并没有回吴家。时年在闽南的,除了吴家还有一小部分外迁的李家,同为封建迷信重点大家族,彼此间还有几分熟悉,祝引川跟着吴丹,见过几次李家的当家李由,是个古板清正的中年人。祝引川进了李家的门,抱着这个孩子,双膝着地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头。李由吃了个大惊,一时不知道是震惊于他身上的狼狈,还是这惊世骇俗的动作。祝引川低着头,神色坚忍:“请叔叔收留他一段时间,家里一安定下来,我就马上把他接回去。”李由这才细细地看了看他怀里这个面色红润的婴儿,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这、这才几天大?你从哪捡来的孩子?”祝引川摇摇头,并没有回答李由的问题:“他父母都不要他了,我带他回去,他活不了的,求李叔收留他一阵,我很快就来接他。”“多个孩子吃饭而已,都不是事,住多久都行。”李由挥了挥手,让人抱过这个孩子:“正好,我家的也要生了,有个孩子在身边,沾沾喜气。”看着祝引川的眼神还黏在孩子身上,李由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有名字吗?”
祝引川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回话:“……他,叫珍宝。”“珍宝,不好啊。”李由摇了摇头:“爹不要、娘不要的,这个名字反而害了他。”祝引川紧张起来:“那应该叫什么名字?”“名字,都是反着取,取个贱名字就好养活了。越贵的名字人越压不住,被老天听到了说不定就带走了。”李由劝道。“那,他叫弃霜,祝弃霜。”祝引川说道:“他是我弟弟,和我姓。”弃字的甲骨文字形,上面是个头朝上的婴儿,三点表示羊水,头向上表示逆产,中间是只簸箕,下面是两只手。合起来,便是将不吉利的逆产儿倒掉的意思。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名字要反着取。祝引川在心里默念,与之相反,弃霜还要做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宝宝,只不过,不能让天听见了,天会嫉妒。祝引川把祝弃霜安排好,才一个人打车回了吴家。吴丹疯了。祝引川已经预料到这件事,脸上甚至露不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吴家的所有事都理所当然地堆到他身上。靠血脉和神明垂帘维持的家族,稳定地发展了千百年,但在他这一代,可以结束了。祝引川想笑。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吴丹真正的孩子。吴丹坐在屋子里,俨然已经忘掉了之前所有的事情,温柔地笑着,对他说:“你回来了。”祝引川轻声说道:“嗯。”吴丹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生下来的孩子,祝引川不知道是不是祝望舒在背后动了手脚,吴丹的记忆、精神完全处于混乱的状态,有时会突然想起祝弃霜,然后发疯、把屋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这样的精神状态保持了一年,吴丹发起疯来要去阿勒泰,嘴里念叨着她的宝宝丢在那里了,家里的人都神色各异,觉得她疯了,唯有祝引川同意了她发疯,在阿勒泰给他盖了一栋疗养院,让她去那边休养了。但祝望舒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吴丹的视线里,每年依旧要让吴丹血肉祭祀,否则整个吴家都会倒霉。再过了两年,祝引川考上了长溪市的少年班,带着懵懂的祝弃霜离开了闽南。吴丹死后,血肉祭祀的职责落在了祝引川身上,只不过满足不了祂,吴家的无人怀疑祝引川的血脉,开始在外不断地重启人祭,通过各界权贵,慢慢地扩大了血腥的范围——直到长溪大学的防空洞倒塌。“别看了。”宿於用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我很好奇。”祝弃霜抬起头,望着宿於的眼睛:“你不是说他拿走了我的骨头,做了一副可以在人间行走的化身吗?为什么他后来再也没有来过,因为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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