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国舅权臣,有泱泱世家,有皇室王族,有几千年?来一代又一代男人浇筑的权威铁镣,可是如今,他们都化成了泥土。明华章一个无兵无权的少年?人,哪来的底气,敢和她叫板?明华章被看轻,但不愤怒也不自?卑,仍然挺直着脊梁道:“我既无吕不韦之财,也无张良之计,我有的,无非‘仁义’二字。我相信天下自?有仁义在?,所以在?得知廖钰山的计划后,拼尽全力?去曲江池救人;同样因为我相信仁义,所以你的昏聩酷暴之政,我一定?会?抗争到底。周皇,我也想问问你,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让天底下所有人都怕你,那你尽可继续,如果是做一个有为之君,那你现在?所作所为,都大错特错。”明华章的话平直简单,观点也平平无奇,和那些精美的疏议比起来,实?在?好反驳至极。但女皇却沉默良久,因为她分?辨得出来,那些观点犀利、辞藻华美的疏议是漂亮话,而这些,却是面前这个少年?发自?真?心相信的。女皇也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想,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她斗了一辈子,实?在?累了,人之生死不可逆转,她已到生命尽头,剩下这些时间?只想痛痛快快地活,把?前半生错过的快乐补上。她泰山封禅,开朝立国,女子登基,这些功绩无人可以否认,然而周武后继无人,还政于唐,亦已成定?局。她再镇压、迁怒,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已经亲手送走了长女、长子、次子、长孙,实?在?不想再杀死一个孙子。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是政敌,也是亲人。这场报复,差不多该停止了。女皇叹了口气,像忽然失去了全身力?气,疲惫地靠在?榻上,说:“你们出去吧。”明华章一口气说,或者说骂完女皇后,本来视死如归等着暴风雨,没想到只吹了一阵风,连雷都没落就结束了。明华章抬眸,飞快扫了眼那个模糊的老人,知道自?己赌对了。女皇虽然重用酷吏,严刑峻法,鼓励告密,其实?她本人却很讨厌告密者。曾经有臣子为了讨好女皇,将朋友饭桌上的话写成密折告状,可能一点怨恨都没有吗?与其曲意逢迎、摇尾乞怜,不如大大方方袒露敌意。明华章相信,有史以来都不杀,那镇国公府就更不会?受牵连了。明华章终于能放松自?进来后就一直紧绷的身体,一言不发起身离开。韩颉也识趣地退出大殿。等走到阳光下,韩颉似笑?非笑?看着他,道:“郡王殿下救驾有功,恭喜。”女皇既然知道明华章是李贤的儿子,并且不打算杀他,那总不可能任由他顶着旁人的姓氏。可以预见,明华章很快就会?改回本姓,封疆称王,不在?话下。
明华章亦平静直视他,道:“韩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在?将军面前居功。”韩颉微笑?,微微拱了拱手,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都不过是为朝廷分?忧罢了。” 夏花明华章看着韩颉,对方从容微笑,神情坦荡真挚,仿佛真的是一心为朝廷分忧。然而他们两人都知道,他们各为其主,迟早有一天要刀剑相向。明华章莫名觉得,那一天不会远了。明华章心底里依然感谢曾经引他入门、提携他成长的前辈,所以不想说那些?违心的客套话。他淡淡问?:“他们呢?”“在据点里休息。”韩颉笑着道,“放心,只是例行问?话,毕竟是我亲手?发掘的苗子,我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他们动手?。出去吧,他们应当问?得差不多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要先?上报玄枭卫,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往前冲。”明华章问?:“那廖钰山呢?”韩颉挑眉,眼中有些?意?味深长:“自然是按规矩处置,至于后续,你就不用问?了。”明华章沉默。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世上没有任何人在弑君后还能?活着离开,何况廖钰山还是暗卫叛变。明华章静了片刻,说:“我想见他一面。”韩颉道:“这不合规矩。”“这是最后一面了。”明华章静静望着他,说,“毕竟共事一场,我想去送送他。”韩颉和?明华章对视,他们似乎在说廖钰山,又?似乎在说其他。最终韩颉笑了下,说:“你还是这样重感?情,这可?不是件好事。算了,再给你开一次后门,最多一刻钟,说话注意?些?,别留话柄。”“多谢。”明华章说完,毫不犹豫转身,拾阶而下。韩颉站在台上,看着他穿过汉白玉台阶,走入灿烂明亮的阳光中,渐行渐远。韩颉极轻地叹了口气。他转了转脖子,背着手?,吊儿郎当往另一条路走去。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明华章是他发现并引荐入玄枭卫的,谢济川、明华裳等人,也?是由此进入韩颉视线。但韩颉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唯一相中的接班人,竟正好挑中了“逆臣贼子”。起初韩颉没有怀疑明华章,他照例监视太平公主,发现太平公主在查十?七年前的章怀太子谋反案。太平公主在玄枭卫内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知道,但女皇没有深究,反而顺水推舟,让太平公主掌控一部分人手?,借此把握李家的一举一动。要不是如此,韩颉也?不会知道,原来当年张良娣并非早产,而是服了催产药,提前生?下一个男婴,并在章怀太子的安排下离开东宫,送往外界。而当天出入东宫的,唯有镇国公明怀渊和?谢家家主谢慎。韩颉,几乎让这个事实板上钉钉。明华章是章怀太子的儿子。这么多年,臣子在女皇眼皮子底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参与者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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