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济川下巴抵在衣领处,清瘦苍白,质如?琉璃。他声音淡漠的都称得上冷酷,道:“十一月十六,早朝过后,外臣就再没有看到过皇帝本人。相王和太平公主屡次提出进?宫看望皇帝,都被韦后拒绝了。”李华章沉眸,已然猜到那个可能:“你是说,圣人已经驾崩了,皇后图谋不轨,秘不发?丧?”谢济川轻轻嗤了声,道:“何止,我怀疑,皇帝根本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韦后和安乐毒死的。”李华章做了最?坏的打算,依然没预料到这?种发?展。他紧锁眉心,不可思议:“韦后和安乐疯了吗?她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公主,权力全来自于皇帝。害死皇帝,对她们有什么好处?”谢济川耸耸肩:“谁说没有,这?样,她们就可以效仿则天皇帝称帝了。”李华章眉梢挑起,神情愈发?一言难尽。确实?,控制兵权,封锁都城,提拔亲信,防备外州刺史,韦后现?在做的事情和当年?则天皇帝废帝自立前的铺垫一模一样。但是,刻舟不能求剑,则天皇帝能称帝并不是因为她做了这?些事,而是因为她是武瞾。如?果韦后觉得她重复则天皇帝的路,就能同样成为女帝,那就太可笑?了。李华章问:“所以,你的来意是什么?”谢济川转头,两人会面这?么久,他终于将视线投向李华章。他直视着李华章,李华章同样平静回眸,谢济川紧盯着这?位父亲指定给他的“好友”,一字一顿道:“长安的天再冷,尸体也?存放不了多久,依我预料,差不多这?几天韦后就会宣布皇帝的死讯,立李重茂为太子,待他守孝结束后登基为帝。但韦后做着称帝的春秋大梦,不可能让李重茂掌权,李重茂迟早要?死在韦后手里。你是章怀太子的儿子,有人心也?有名望,皇帝在时,你不能和叔叔争,好在他终于死了。韦后和安乐擅权乱政,长安已怨声载道,只要?你振臂一呼,周围刺史、节度使必然云集响应,你带兵冲到长安,杀死韦后、安乐,朝臣必争相奉你为帝。这?是你夺回皇位最?好的机会!”李华章听后沉默了好一会,两人间唯有风雪萧萧而过。李华章静了会,负手走到悬崖边,看着下面的滚滚江水说:“你可知,这?些山匪是什么人?”谢济川嫌弃崖边冷,不想靠近,站在原地没好气道:“你来商州冻坏了脑子?你都说了他们是山匪。”“不,他们可以说是富豪乡绅养的家匪。我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不难猜到,这?一次,他们是奉谯王的密令来杀我的。”谢济川轻轻挑起一边眉,还是没法理解这?和他去长安有什么关系:“那你更应该加快动?作了。谯王派人来杀你,说明他已经得到了皇帝凶多吉少的消息。你要?抢在他之前赶到长安,杀死韦后,只要?你抢先?称帝,他就是逆臣贼子。”李华章轻轻叹气,他负手看着莽莽山林,浩浩长空,说:“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若我走了,谯王造反,商州、均州和沿途百姓该怎么办?谯王能招募封家,可见谯王刚愎自用,心狠手辣,他身边汇聚的谋臣将领,都会是封老太爷这?样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投机者。这?群人打着皇权的名义,不知道要?如?何鱼肉百姓,我不能放任这?样一场灾难不管。”谢济川不由?急道:“凡事有轻重缓急,等?你称了帝,有的是时间收拾谯王,补偿商均二?州。你要?以天下为先?,商均二?州既不富庶也?不要?害,难道比帝位还重要?吗?”“以天下为先?,那什么是天下呢?”李华章回身,他背后是苍穹飞雪,黑色斗篷在风中猎猎飞舞,而他神色平静,容貌清越,眼眸明澈,像是九重天上的神君垂眸,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冷峻,仿佛随时要?乘风而起,“则天皇帝和我说过,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李家的天下。百姓需要?的不是争权夺利的政客,而是真正做实?事、悯民情,能为百姓带来好日子的廉官。曾经我看不惯则天皇帝弄权,等?我亲手将她推翻后才悲哀地发?现?,我的亲人,给大唐带来了更深的动?荡和苦难。我管不了别人,至少要?保证,我在的地方,李家绝不负苍生。”谢济川哑言许久,道:“但若你做皇帝,或许能造福更多人。”李华章目光灼灼,哪怕对自己,依然毫不留情地审判:“连自己治下一州百姓都护不住,这?样的人,谁相信他能造福更多人?若我抛下商州城,明知道这?里会发?生兵乱却置之不理,反而连夜赶去长安夺皇位,来日九泉之下,我没有脸去见父亲、则天皇帝、高宗。”李华章连章怀太子都搬出来了,谢济川知道他不可能随自己去长安夺位了。谢济川心中五味杂陈,那一瞬间他突然理解父亲当年?在东宫,劝章怀太子先?下手杀了天后永绝后患,而章怀太子却平静地令他不得再提的感受了。血缘是如?此神奇,都没见过面的父子两人,性情却出奇得相似,连选择的道路也?一模一样。他们也?不是愚忠愚孝,相反,他们聪明勤奋,饱读诗书。他们是认真思考后,清醒地放弃了通天大道,执意走上那条明知布满荆棘的绝路。这?种人,不知该称呼他们为理想者,还是傻子。两人隔着半道悬崖,谁都不肯退让,风卷着雪簌簌掠过。谢济川率先?开口,他脸色淡的几乎融于黑暗中,但说出来的话却尖锐犀利,一针见血:“可是你留在这?里,就能阻止谯王造反吗?”皇家的矛盾不是于心不忍就能阻止的,摆在谯王面前的是反或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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