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司予的呼吸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他几乎是强迫性地让自己从那溺水般的窒息中抽身,最后深长地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又在床边坐了片刻,他下床拉开一小条窗帘,回到桌边打开电脑,看到邮箱里多出了一封未读的回信。他顺手点开,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神情蓦地一怔——to 向日葵花海:疑似于昀山市老城区发现“病原体”踪迹,已派人前往。医生 废墟别墅一辆出租车呼啸着驶过梧桐茂密的翡青路,几个急转弯后,在老街的某个路口停了下来。车子还没彻底停稳,车上就下来了一个身材颀长、模样俊秀的青年,一下车就行色匆匆地往老街深处跑去。昀山老街位于昀山最早开发的那片老城区,多年未经翻新,已经有些萧条破败,只有零星几家老铺子还开着门。遮天蔽日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掩映在灰白色的老房子之间,空气中带着股不甚明显的潮湿霉味。司予干净利落地翻过一堵矮墙,抄着近路七弯八拐了几下后,进到了老街的最深处。狭长的巷口旁支着一家潦草简陋的茶摊,已经在这儿开了十来年。这个点摊前还没什么人,摆摊的大爷坐在一把摇椅上,见司予直直往巷子里去,好心叫了一声:“哎哎,年轻人!”司予脚步一顿,回过头耐心道:“老人家,什么事?”“你是不是走错路了啊?这里头是条死胡同,可最好别去!”司予眉目间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意外:“是吗?可我怎么听说这条路走到底,有一栋老洋楼呢?”闻言,大爷脸色变了几变,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往前躬了躬身子,低声道:“什么老洋楼啊,早多少年前就被火烧成一片废墟啦!那里住的一家老小全烧死了,吓人得很呢!”“这样啊,”司予笑了笑,面色如常,“不巧,我是个写灵异小说的,就是听说了这栋房子,打算去采采风。谢谢大爷,劳您挂心了。”说完,他点了下头,便径自朝着巷子里去了。大爷伸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见那个年轻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摇着头叹了口气。现在的这些小年轻,都稀奇古怪的,一座凶宅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想当年那场火灾之前,住在那的一家人就不太正常,经常能听到里面传来那个疯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咒骂,就是可怜了那个小的。记忆里是那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几乎很少能见得到他,就算见到了也从不说话,长得是漂亮极了,就是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吓人,明明才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过想想也是,那么一家子疯子,能养出什么正常的孩子来?
唉,不管啦不管啦,反正那房子荒废了那么些年,也碍不到他老头子身上。就是刚刚那个年轻人,瞧着……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呢?顺着窄巷一路走到底,绕过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后,司予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面前是一栋十分老旧的别墅,原本象牙白的墙壁上充满了火烧的痕迹,已经斑驳得面目全非。院子里枯草拢生,角落里被烧得焦黑的秋千架子还倒在原地,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又一层雪白的蛛网。司予静静站在别墅倒了一半的破烂大门前,心里陌生而没什么起伏地想:“原来这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啊。”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还没从昨晚的噩梦中彻底醒来似的,木然地迈开腿,跨过门槛。眼前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被那场大火和时光扭曲成了一副陌生的模样,三月里开满秋千架的紫藤花、七月里聒噪不停的蝉鸣、十月里血红色的爬山虎……在时光这头怪物的啃噬下,全都只剩了一片焦土。不过他对那些本来也算不上熟悉。他最熟悉的,只有别墅地下那个没有窗户的、冰冷的房间。绕过左侧的回廊,避过干涸的池塘,司予一步步往别墅深处走去。如果任泽序看到他眼下的神情,一定会被吓得叫不出“美人”那两个字来——只见那张脸上本就为数不多的血色早已退得干干净净,连唇色都是一片惨白,只有一双瞳仁深黑诡谲,如两滩见不到底的泥沼。“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的画,我的画!”“为什么没用?怎么会没用?是不是你这个小东西哪里出问题了?嗯?是不是,是不是你?!”“你这个小怪物……”司予猛地甩了下头,将那些梦魇般的话语甩出脑海。意识到自己眼下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他从袖口抽出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刺穿了手掌——利刃穿过白皙的掌心,霎时间血涌如注!飞溅的血珠落到他的脸上,给那张惨淡的脸庞添了几分颜色。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司予的瞳孔像是被一根针给强行定住了,终于勉强恢复了清明与正常。他深吸了两口气,掏出一张纸擦干净了刀刃上的血,随后加快脚步,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建筑的大门。而他手掌上方才还无比骇人的血洞顷刻间已经开始肉眼可见地自动愈合,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变得彻底无迹可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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