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间里灯火通明,学生会的架势也摆开了,森永站在那里,见她进屋,开口就是一句怎么,门口磨蹭半天,和你男朋友依依惜别啊?早川说是啊,他给我打气呢,快把我气死了,然后拎起包去小隔间里换衣服。原本还有点紧张的心情,被他一打岔,慢慢松弛下来。早川看着聊天界面上仁王发来的“中期考核也不带这样翻旧账的,下次换我问你了,做好准备”,笑得靠在了储物柜上。冰凉的柜门贴着她的脸,触感好像曾经练完网球和他在便利店里买的可乐。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给他回了条语音:“反正合宿那会儿,我也不喜欢你。海原祭的时候也不喜欢。你扮鬼吓我,我还没问你讨精神损失费呢。”仁王说,真是令人伤心。收到这条回复时她正坐在化妆桌前,森永亲自上阵,给她化妆。《项链》的女主角庸俗市侩,一心想要挤入上流社会,除了美丽别无优点。上场时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妆容却要精益求精。平日里排练,为了节省时间,她们都是不化妆的,最多也就穿双高跟鞋,防止到时候上了舞台左脚绊右脚。虽然之前拍定妆照时已经正经打扮过一次,但那一日的心情,和今天又不一样。那一日是茫然无知的。森永指挥她闭眼,她便闭眼,指挥她上下左右看,她便上下左右看,任凭摆弄,十分听话。睁眼时,才发现镜中的自己如此陌生,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森永推去拍照,依着摄影师的交代在脸上做准备,如何妩媚、如何憧憬、如何担忧、如何失落,闪光灯轰然一响,便什么也看不清了。她不是专业演员,对于那些形容词只能体会,就算是从照片中挑出来的那一张,看起来也像是扮演别人,从头到脚绷得特别紧,森永点评说,你还没有进去。当时早川问她,怎么“进去”呢?森永双手一摊:“我哪知道,我只有理论,没有实践的。你是女主角,你得自己摸索。”无耻到这个地步的人也是少见。早川点点头,后来也就不问了。刚开始排练的时候,她很紧张,总想着要贴合角色,演出感觉,一方面是想证明自己,一方面是担心森永的批评。后来,她发现森永忙着批评别人,自己则忙着搜集证据、攻击小林,那种充溢心头的强烈焦虑,也就淡了下去。等海原祭来临,再打磨演技也来不及了,平庸的演员也有平庸的演法,此刻坐在镜前,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反正也就这样了,好或不好,演完拉倒——于是反而有闲心睁大眼睛看森永的手法,看自己如何一点点变得不是自己,变成一个陌生人。镜中的五官起初是很简单的,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上完一层粉底,化妆室的光均匀地落下来,没有抑扬顿挫,看上去平铺直叙,不像会有奇迹发生。然后渐渐加了高光、加了阴影,双眼皮贴剪成弯弯一道,又拿眼影刷和眼线笔放大了眼睛。睫毛夹推上来的时候,生理性泪水也跟着涌上来,森永停下手中动作,抽了张纸巾让她轻轻擦,早川打量自己的形象,这回是舞台妆,手法比拍照那天还要夸张些,眼影突兀,鼻梁高耸,每一处都是未完成,看起来有点尴尬。森永知道她在想什么,说现在看着假,一会儿就自然了,而且舞台上光一打,效果刚刚好。“没事儿,”早川异常平静,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假人戴假项链,挺好。”一笑,表情舒展开,脂粉的颜色里骤添活气,生动起来。睫毛刷上,压住了眼影,镜子里白皙的面庞变得立体,有张有弛,也不那么生分了。“我说挺好吧?”森永很得意地看着她。
她的眼眶里还有点泪,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灯影绰绰的一片,她笑一下,镜中的美人也就模糊地笑一下,她睁大眼睛,镜中的美人也跟着睁大眼睛,她歪了头,就听见森永在后面说:“别动!”哦,原来还得做头发。早川摆正脑袋,不动了。话剧一共三幕,女主角得换两次发型,前后都很朴素,唯独舞会一场要处理成复杂的盘发。虽然转场时她会在后台戴上假发,但为了缩短cao作时间,森永会帮她把大部分头发编起来,用发胶定型,然后包上头巾,到时候稍一调整,就能呈现出精致富丽的效果。她再次闭上眼睛,任由森永折腾自己的脑袋。细细的一缕头发像是棉线,思绪像是春天的风筝,随着她的牵动,越飞越远。作者有话要说:后天初一,还有一更,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啦_这一章有点短,后半部分放下章了,好久没写过短的,不习惯了…………如果仁王听见了柚木和柳生的对话仁王:偶尔体验一下失控的感觉,很有s的味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绅士居然是这样的人。ps赤也在大学部的体育课上做网球助教,是下下篇文的设定,虽然我也很担心他真的可以教吗……………… [82]尘埃落定先前在后台和仁王闲聊的时候,遇到一个颇为面熟的女生,问她洗手间在什么位置。她随手指了个方向,指完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正巧她抬头时,女生走出几步,也回头了:“早川?没认错吧?”后台暖黄色的灯光辉映着她的脸,好像摄影软件里的做旧滤镜,眼角极深,笑容荡漾开,拉得时间都变型。早川这才认出眼前站着的就是自己国中时朋友,她一下便从墙上直起腰来,转头和仁王介绍:“这是铃木,我以前的同桌……一起煮泡面的。”
精彩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