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过吗?我可以随时卸载你们的app。”又是一小段沉默。书本动了,哗啦啦翻过几页,停在契约的位置。早川伸出手,却隔着厚厚的空气,触不到纸张本身。像是两枚相斥的磁铁,总是无法对齐。“您冷静下来想一想。学生会的事情并非不可解决,小林的调查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就算无法当选主席,副主席的位置总是跑不掉的。”这段程序仿佛切换成谈判专家模式,又开始和她分析利弊,“就算您结束游戏,也还是要按照这条路往下走吧?为什么不‘顺带’通关呢?”早川冷笑:“说的好听。你不就是想要一个青春校园故事。”“我是在寻找最合理的安排。”书本振振有词,“不要意气用事。”“你上次让我不要意气用事,我没有听。”早川笑了,“你觉得这一次我会听吗?”她很明白它的意思。直到踏进这家书店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游戏给定的目标,和她当下的追求,其实并没有本质冲突。她只是暂时和同学翻脸,暂时考砸了,暂时做了学生会的疯女人,暂时翘课跑到四国。短暂的旅途结束后,她总是要回去的。她终究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不可能真跑去便利店卖包子,也不像三年前,能说出“大不了读个短大回头花爸妈钱”这样多少有些天真的话。可是……“拜托,”她把手按在书页上,隔着那层无法穿透的空气,仿佛能够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心跳,“我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你也知道的,”她又轻声道,“之前的目标是按照姐姐的样子设定的。”然而从来都不存在那样一个姐姐。正如这昔年,已不是那昔年。在她刚读国小的时候,老师布置作业,让她们“小鬼当家”,做一天爸爸或者妈妈。早川对成为父母并无兴趣,倒是闹着要做一次姐姐。因为姐姐才买了新的书包,她想借来背背看。那天所有人都很给她面子。妈妈叫她“明理”,社区里的小朋友也一样,就连兴趣班的老师,都默认了她的角色扮演。早川得意洋洋,有种一夜之间长大四岁的成就感。直到晚上姐姐把新书包放在她面前。早川一抬头:“明天还给我背吗?”“想多了。”姐姐面无表情,“你作业没写呢。”“不是写了吗?”她咬铅笔,“昨天晚上就写了。”“那是明羽的作业,不是明理的作业。学校规定要做手抄报,纸在这里了,笔也给你拿过来了。”姐姐端着一盘西瓜在旁边坐下,“画吧。”她小时候嘴巴很笨,又被一天的幸福冲昏了脑袋。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只好老老实实画了。并且故意画得很丑。姐姐在边上,把西瓜子擦干净了,往桌上摆,下五子棋。她说,我也要吃!“不给你吃。”“为什么?”“因为妈妈说上次明理在家吃过了,这次轮到明羽吃。”
晚上她睡在姐姐的床上,刚躺进被窝,姐姐也抱着枕头挤了过来。她说凭什么啊,姐姐说,过了十二点,我们就换回来了呀。十二点之后,我不应该睡我的床吗?她惊醒:“那是不是只要过了十二点,我就不用画手抄报了?”“不是。”“为什么啊?”姐姐说得头头是道:“因为这是周末作业。过了十二点就不算周末了。”夏天的晚上很热,两个人打打闹闹,把被子踹到了地上。她问姐姐,做妹妹开心吗?姐姐说,当然开心。“是哦,”她后知后觉,往她胳膊上咬了一口,“你吃了两次西瓜。”姐姐不回答,好像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但是你那帮小朋友太傻了。还是换回来吧。”早川还想反驳,又被她拿被子强行捂住了脑袋:“睡觉!”“唔——”“还有,”姐姐伸手关了灯,“明天记得把水彩笔还给我。”因为,仁王雅治的场合【这章光顾着打岔了。对于早川来说,继续游戏其实是划算的;但在这个时刻,她不想继续了。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但是眼下,她非常需要这一个“退出”的仪式。我觉得这是早川没有那么成熟的地方,是她莽撞的地方,也是我喜欢她的地方。永远如此,快刀斩乱麻,非常纯粹,非常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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