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崔灵仪道,“华七郎还真是个仗义的商人。”“唉,世道艰难,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了。若不是七哥仗义,我们也不会遇到杨姑娘。”曹描说着,正要作画,可门外一阵寒风吹过,吱呀一响,将这门吹开了半边,曹描刚铺好的纸也翘起来了一半。曹描手上正拿着笔,一时间不禁有些手忙脚乱,生怕那纸挨了那墨。崔灵仪见状,便要起身去关门,却忽听曹描娇声唤了一句:“阿姐!帮我一下嘛!”崔灵仪皱了皱眉:这屋里还有人?正想着,只见一姑娘从里屋走出,模样和曹描十分相像,同样穿着个浅青色的袄子,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来了,”她笑着将门关上,又转身对曹描笑道,“平常不见你撒娇,一有事倒想起撒娇了。”“阿姐是在怨我不成?”曹描笑着放下了笔,重新整理好了纸张,将那纸的四角压得结结实实的。那女子一笑:“岂敢岂敢。”说着,她又走到曹描面前,抹了一下她的脸,道:“诶,这里怎么生出了一颗痣?我竟才发现。”崔灵仪闻言,也看了过去。果然,曹描的眉边有一颗细小的红痣。曹描笑道:“嗯?有吗?还是阿姐细心。”曹染放下手来,又催促道:“好啦,又在我这里撒娇。你快画吧,莫让人家等急了。”说着,那女子便又掀起帘子进屋去了。“这位是?”崔灵仪开口问着。曹描低头落笔,浅浅笑道:“是我阿姐,单名一个染字。爹娘只有我们姐妹两个,因此也没顾着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将绘画技艺教给了我们。他们去世后,我们姐妹便以技谋生,相依为命,走到哪里都要在一处。”哦,曹染。崔灵仪暗暗记住了那姑娘的名字。“令姐听着脚步虚浮,可是身体不好么?”一旁安静的癸娘忽然开口问道。崔灵仪有些惊讶,回头看向癸娘。癸娘面色如常,但崔灵仪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了些异样。正想着,只听曹描叹了口气,低声回答道:“阿姐……唉……早年间家里断了粮,我那时也还小,阿姐为了让我吃饱,每日都很辛苦,自己却舍不得吃。时间已久,便饿病了。如今这么久了,都没有养好。”“二位姐妹情深,令人动容。”崔灵仪说。曹描笑了:“既为姐妹,自然要互相照顾。崔姑娘千里迢迢来寻杨姑娘,也叫人感动呢。”她说着,忽而定定地瞧了瞧崔灵仪的眉眼,又笑了:“崔姑娘乍一看和杨姑娘并不相像,但细细瞧着,这眉骨走势竟与杨姑娘一模一样。血缘之亲,当真奇妙。”“我二人的母亲是姨表姊妹,想来这眉骨是传自我们的曾外祖母。”崔灵仪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只应和说着。
曹描闻言,只是笑:“果然啊。血缘、血缘……这才是天底下最不可置疑的缘分。”她说着,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又低下头去。她口中哼着小曲儿,手上却认真画着。崔灵仪默默地观察她作画,只见她作画极快,几乎每一笔都无需思索,落笔而下时,总能找到最合适的位置。崔灵仪不禁生出些敬佩之意来,如此果断落笔之人,甚是少见。而面前的姑娘并非什么名人大家,仅仅是官窑里一个画匠的女儿。不过小半个时辰,曹描便放下了笔。“好了,”她笑着,对着崔灵仪招了招手,“崔姑娘,来瞧瞧吧,这便是我记忆中杨姑娘的模样。”崔灵仪顾不得癸娘,连忙起身,到了桌前。低头一瞧,画纸上果然已有了一个秀气而温婉的姑娘。多年未见,她脑海中姜惜容的模样早已模糊,可如今见了这画,她竟又忽然回忆起了儿时的姜惜容来。的确,姜惜容的模样更像姜家的表姨夫,但是眉毛的走向,的确和自己一模一样。而今,崔灵仪望着画纸上的面孔,不由得愣了愣神,又忽而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是的,这是她!一定是她!“很久没见了,”崔灵仪说着,小心地对着那画上的美人伸出手去,又是一阵忍不住的自责,“她看起来,很不开心。”她很后悔。她当年不该在洛阳城放弃,她该继续去找她的。“我没见过她开心的模样。”曹描说,也伤感起来,低头看向那张画,“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崔灵仪哽咽了几分,又连忙收回手去,对着曹描深深一拜。“曹姑娘大恩大德,崔灵仪没齿难忘,”她说,“若姑娘有需要,崔灵仪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丹青不改(三)曹描将崔灵仪和癸娘送出了门,还赠了她们一坛酒。崔灵仪推辞不得,只好收下,带着画像和这一坛酒出了这宅子。走在路上,崔灵仪忍不住又把那画像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瞧着。曹描的画技果然不凡,仅仅是看着这画,她便仿佛看到了姜惜容正立在她面前。孟津驿、孟津驿……她该去那里打听一下。“崔姑娘。”身后,癸娘却忽然叫住了她。“嗯?”崔灵仪十分自然地应了一声,又回头看向癸娘。空无一人的小巷里,癸娘撑着木杖,牵着骡子,忧心忡忡地立在原地。而崔灵仪也是在回头望向癸娘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又回应了她。“何事?”崔灵仪问着,又不得不有几分尴尬地连忙收了目光。寒风掠过,撩起她的发丝打在她的眼睛上,像是在惩罚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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