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姑娘。”姜惜容对着她,恭敬地深深行了一礼。赵三娘见她如此举止,微微一愣,又笑了。“你倒是有些意思,”她说着,也学着姜惜容的模样,回了一礼,“你,保重。”赵三娘走了,门外传来她爽朗的笑声。没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姜惜容悄悄一看,只见所有人都进了屋子——也不知赵三娘同他们说了些什么。她的门前,已没有人了。此刻,便是她最好的逃跑机会。姜惜容悄悄拉开门,绕到屋后,钻进林子里,跑了。月黑风高,但这一次,即使有密林在前,她也知道路了。“阿顺,等我,”她心中还有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坚持住,等我!”若是进那小村子时,她便留意了路,便好了。若是她没有病急乱投医,没有听信那赵老伯的鬼话,便好了。若是、若是……唉……不知跑了多远,当昏暗的月几乎被西边的山头淹没时,姜惜容终于回到了她来时的那条小路上。不远处,水声震震,滔滔黄河依旧奔流不息。姜惜容停了下来,好容易喘匀了气,又觉得口渴,不得不前往黄河边上取水。好容易走到黄河边上,东边的太阳也出来了。姜惜容看了看烟雾里的晨曦,又扭头看了看远山边的月华,而她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面前的浩浩河水,还有那些沉重的散落在河岸上的巨石。一阵风吹过,送来的只是林间的清风,和隐隐约约的鸟啼声。姜惜容被这天地万物包裹着,却忽然笑了,笑得悲凉。在这苍茫天地间,她竟如此孤独、如此渺小。日月尚且能同悬与天,而她竟无力抵抗世间洪流,只能看着在意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自己。她没办法保护谁,也没有人能保护得了她。她越笑,声音越大,可声音越大,便越是凄凉。她想停下,可居然停不下来,哪怕笑得眼泪直流、咳个不停,她也停不下来。不能笑了,她想停下!她使劲拍打着自己、掐着自己,可是无济于事。还是喝几口水,将这诡异的笑声压下去吧。可她刚在河边跪了下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姜姐姐。”姜惜容一愣,这是阿顺的声音。万籁俱寂,唯有这声音空灵,似从天边传来。“阿顺!”她一时竟说不准声音从哪里传来,只得连忙回头找着,“你跑出来了?阿顺!阿顺?”可身后,空无一人。姜惜容一怔,却听声音从身后响起:“姜姐姐,我在水底。”
“姜姐姐,”阿顺说,“你回头。”姜惜容闻言,浑身一僵。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回头望向了水中。日月双辉皆落在水面上,水底的那张脸也更加清晰。苍白的脸上泛着绿光,瘦小的身体正努力向上游着。终于,熟悉的面孔浮出了水面,露出了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瞪着无神的大眼睛,望着姜惜容。“姜姐姐,”阿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如今已是水鬼。但你还平安,我便放心了。”水鬼?虚无缥缈的希望彻底破灭,姜惜容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把利刃搅和在了一起。明明人还活着,却仿佛只剩了一具躯壳。她张了张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喉间酝酿了一些血腥味儿,她怎么都咽不下去。“姜姐姐,”阿顺说,“我不能陪你去长安了。你这一路,又要孤身一人了。”“不、不……”姜惜容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来,她跪在河岸上,只望着阿顺,眼泪直流。“姐姐,你不必担心我,”阿顺又说,“虽然他们要将我沉河时,我很害怕,可在我入水的那一刻,我忽然间在想,娘会不会在水下等着我……然后我便不怕了。只是,很可惜,我没在水下找到娘。我想,她或许是投胎转世去了吧。我现下却被困在了这里,身体被河神吞食,魂魄被老鼋精驱赶,若不找寻替死鬼,魂魄便不得转生。”“唉,姐姐,我再也离不开这里了……我真的很想同你和娘一起去长安,见识一下你口中的长安。”阿顺说。“对不起,”姜惜容越发心痛,满面泪痕,“我对不起你。”阿顺摇摇头,双眼泪汪汪的,道:“姜姐姐,你没有对不起我。是他们害了我,你尽力了,你只是……救不得我。”她说着,又强作笑颜:“不过,姐姐,你也不必担心我。大河之下,我并不孤单。这里有许多的姐姐妹妹,她们都可与我为伴。如此,你也可安心了。”似乎是为了证实阿顺的话,眼前的河水忽然翻涌起来。泛黄的河水下冒出了点点绿光,绿光逐渐升起,挤进了河面上或红或银的日月双辉之中,在深蓝的天空下幽幽闪耀着。透过绿光,姜惜容隐隐约约地瞧见了一张又一张的面孔,或是青涩少女,或是垂髫幼童,又或是襁褓中的婴孩……绿光很快覆盖了整个水面,她们一个个汇聚在这长河之中,仰头望着她。“姜姐姐,你看,”阿顺含泪说,“我在这里,也有家人。”“姜姐姐,”阿顺说,“我无法在水面上停留太久,我该走了。”“姐姐,”阿顺依依不舍,可身体已在逐渐下沉,“你……保重。”大河的水翻涌得更激烈了些,水面上的绿光又一点一点地消失了。阿顺望着姜惜容,却又无可奈何地沉入水中。姜惜容心痛如绞,她看不得阿顺这样消失在她面前,终于不顾一切、连滚带爬地向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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