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颜正安没睡踏实,听见声音,她便坐了起来,又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喘得这样厉害?是跑来的么?”颜正安问着,习惯性地拉开了被子,“天冷,你快进来,别着凉了。”“你哥要绑我,逼我爹做事,”李桂芝没时间委婉说话了,她只想赶紧把这一切告诉颜正安,“就在刚才,他们要设下陷阱抓我,被我撞见了。”“什么?”颜正安愣了一下。“你……会帮我吗?”李桂芝立在窗边,问。颜正安怔了怔,又轻轻叹息一声。她穿了鞋、下了地,摸黑走到了李桂芝身边,又抱住了她。“当然,”颜正安说,“别怕。”“正安……”“别怕,”颜正安说,“别怕。”“那是你哥哥。”李桂芝说。“我知道,”颜正安回答,“但他做错了事。我们明天一起问问他,让他改了,好不好?”“如果他不肯改呢?如果他六亲不认呢?”李桂芝问。颜正安沉默了一瞬,又说:“我活不久了。”“别说傻话。”李桂芝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我会护住你,”颜正安说,“最后的这段日子,我想尽兴地活一次。桂芝,这是为你,也是为我。”“然后,今天一早,正安就去请了颜大公子,想和他谈谈,”李桂芝坐在青石上,说,“我们本来没指望他会认,毕竟这怎么都算不上一件好事。可只聊了几句,他就认了。他不仅认了,还认得光明磊落,满口的国家大义,仿佛我们才是什么罪人……是我们过于天真,竟还想着,用言语来感化一个人。”“我担心会给正安惹麻烦,就躲在暗处,听着正安和他说话、问他事情。可是我没想到,颜大公子竟恬不知耻、大言不惭……”李桂芝说着,握紧了拳头,“他竟、竟……”“竟什么?”庄知鱼问。李桂芝苦笑一声:“正安找他,他便猜到,是我说了什么。见正安一直劝他,他便发了脾气,说出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咒骂她、侮辱她。”
那些话仍在她耳畔。什么“病秧子”,什么“小娘养的”,什么“不知检点”,什么“睡个女人还真把自己当成男人了”,还有什么“赔钱货”“短命鬼”……还有很多很多。言语之粗俗鄙陋,让李桂芝气得浑身发抖。但是颜正安看起来竟没太多波动,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一切。终于,在颜正深又一次辱骂她时,李桂芝彻底坐不住了。她抓起一旁桌上的水果刀,刺向了他——“所以,颜正深究竟想做什么?”庄知鱼顺势问着。“长生,”李桂芝说,“他和县长勾结,共谋长生。县长予他钱与势,他报之以长生之法。他已经疯了。他竟然相信,只要人人皆得以长生,便再不惧西洋。”她说着,回望向这山林,说:“其实,这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李桂芝问:“你们可知巫山神女么?”“当然知道。”庄知鱼说。“术士间一直有传说,巫山神女,掌握长生之法,”穆玖伏说,“难道这不是传说么?”“我也不知道,”李桂芝叹了口气,“但是,颜大公子显然并不以为这是什么传说,他铁了心地相信,这山里藏有长生之法。为此,他还养了一批盗墓贼,没事就来山里。今天春天,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应是一个从未被盗掘的古墓。据他说,其间灵力涌动,滔滔不绝,像是有人在里面一般。他们探测了一下,至少,有五百年的灵力汇聚于此。什么人,能活五百年呢?我没见过。”她说着,看向穆玖伏:“你说的噬魂术,是什么?”穆玖伏说:“是一种可夺取他人灵力的法术。”李桂芝笑了:“这听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像是什么长生之术。”穆玖伏又看向了这茫茫山野:“你刚才说,那古墓有五百年。”“是,”李桂芝点头,又问,“怎么了?”穆玖伏没有回答,庄知鱼却明白了。五百年前,是明代。一些禁术最后活跃的时期,正是那时。“我如今,也不知该去哪里了。”李桂芝说,“颜大公子说,他们连那古墓的第一道屏障都无法突破。因我爹擅长封印之术,他们便请了我爹……”她说着,顿了顿,“他说,我爹欠了很多赌债,是一定要还的。要么,把我卖了,用我来抵;要么,便是他进山,帮他们下墓,从此所有欠债一笔勾销。可那解封之术,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我爹不愿去,只怕危机重重。他、我……我从不知道,他还欠了赌债。”她说着,又叹息一声。虽然她语气平和,听起来情绪稳定,但庄知鱼看着她,还是不禁心疼。小小年纪,就遇上这种事,所谓的镇定,不若说是呆滞无措。人很难设身处地代入他人情境、为他人着想,但庄知鱼总是很容易共情。如今她不过是在旁观者的角度听了一个故事,便不禁想象:如果自己是李桂芝,又该如何?父亲欠了赌债被人胁迫,而幕后黑手竟是恋人的兄长?自己随时都有被发卖的可能,如果凑不到钱,父亲就要卖命……但从时间上看,凑钱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世界很脆弱,一夕之间,就变了。此时的庄知鱼只希望李桂芝能冷血一点、理性一点,不要太在意那些血缘亲情,也不要在意那些儿女情长。她希望她远走高飞,逃离这里,不要再趟这里的浑水。可是,人有七情,有些东西不是想斩断就能斩断的,李桂芝显然不是那般绝情的人,她一定放不下这里的牵挂……有时候,感情真是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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