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荀旖想着,暗暗握紧了拳头,“凭什么。”可这拳头握紧了也没有用,她就算挥拳出去也打不碎什么。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想着,她又悄悄看向了前面船上的李景修。李景修正垂着眸,寂寥落寞地坐在一边,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或许,琳琅的选择是对的?”荀旖想,“李景修笨是笨了点,也顽固了些,可到底有一副善心,也有自己的原则……他当皇帝,肯定比如今的老皇帝要好得多。可是、可是……”可她还是觉得李琳琅选错了。李景修所坚持的那些事,李琳琅也都明白,并且她还有李景修没有的东西。在这个已经烂透了的大魏朝廷,只是自己坚守原则并没有什么用,已经有人破坏了游戏规则,如果再坚守那陈旧的规则,那输掉的只能是自己。人都输没了,还怎么做事呢?如果想要改变,当然还是要下狠心,刮去腐肉、重建危房,方才能救得天下。正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船终于靠岸了。荀旖回了神,便要下船,却听身后的虚静道长悠悠地道了一句:“姑娘年寿难永,恐不得善终。若想得善终,便要潜心修行、远离凡尘。红尘之事,再沾不得。当下抽身而去,或许还能抢回一条命。”荀旖闻言,回头看向这老道士,只见他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他的微笑竟阴恻恻的。她刚要开口,却听虚静道长又道了一句:“涵真道长不必谢,这话是老道送你的。”“不要钱?”荀旖一挑眉。她才不会信这道长的鬼话,而且她体弱之事几乎是人尽皆知,是个人就知道她活不长久,哪里需要这道士在这故弄玄虚。虚静道长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这万里无云的天。“贫道要命,”虚静道长说,“日后,只怕还要仰仗涵真道长,和那位呢。”他说着,看向人群中李沔所伫立之处,李琳琅正立在他身旁。人群中的李琳琅是一如既往的耀眼,神采飞扬,不论何时看过去,都能一眼看到她。可虚静道长这话……荀旖想着,忙又看向虚静道长,只见虚静道长只是微笑:“涵真道长,老道也不是一味贪财的。”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笑着,便绕过了荀旖,向前去了。“装神弄鬼……”荀旖看着虚静道长的背影,想着。正想着,只见李景修又从她面前走过,她悄悄叹了口气,又忙跟着人群去了。
这老皇帝李沔的玩心的确很重,白日里办完了龙舟会,一下午又没消停地把端午节取乐的游戏玩了一个遍,晚上又在这上林苑热热闹闹地办着晚宴。荀旖坐在席间,看着这上林苑内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听着筵席上的欢声笑语,心中一片怅然。正出神时,她却又听见身后的内侍悄悄议论着,这次玩乐还要持续好几日,明日还有花样呢。荀旖听了,叹息一回,也不敢表露出来。她只是低头吃着那些美味佳肴,这宴席上的事,她是一概都不想再听了。李琳琅坐在皇帝近前,正和她的父皇母后说笑着。杨皇后有些怯懦,在御前鲜少主动说话,只是含着笑看着自己的女儿,偶尔应和几声。李景传也因自己的身世,在御前谨言慎行,一句话也不多说,面上依旧挤出了他那勉强的笑意。他都不敢说话,那晋王妃便更不敢说话了,夫妻二人如同木头一样在那一坐,僵直的很。而在这两根木头旁边便是李景修那个冰块,李景修还在因劝谏不成而心怀愤懑,只冷着脸坐在那里,连桌上的菜都不曾动一下。剩下那些位分低的妃嫔、年龄小的皇子公主便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规规矩矩坐在那里,连菜都不敢多吃。只有李琳琅,如同没事儿人一样,同李沔看似随意地说着话,荀旖在下面都能听见她的笑声。“还是琳琅懂朕啊,最会讨朕开心。”李沔笑着,对杨皇后说。在人前,他看起来最起码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几乎看不出他的残虐暴戾来。“都是父皇宠儿臣,才由着儿臣胡来。”李琳琅微微笑着。李沔听了,哈哈一笑:“你还知道你胡来啊!”他说着,拿起酒樽,痛饮了一口,目光却飘向了席间,看向了正在愣神的荀旖。“那个女冠,”李沔压低声音问着李琳琅,“就是荀侍郎的女儿吧?”李琳琅心中一紧,循着他目光看去,又如实答道:“是她。”李沔咂了咂嘴,又叹道:“可惜了,长得这般标致模样,竟是无为子那老道士转世……太可惜了!可惜、可惜……”李琳琅听他连说了好几个“可惜”,心中顿觉不妙,便对李沔笑道:“可不是吗!”她说着,连着敬了李沔好几杯,又抽空吩咐芷荟道:“让涵真道长离席回房,派人跟着她。告诉她,今夜除了我,谁请她都不许出来,只推说身体不适便好。”她说罢,又去装着开怀适意的模样同李沔谈笑风生。可话还没说两句,她猛然发现,不知何时,李景修竟离席了。她隐隐有些担忧,她还没来得及找人去看着李景修呢。芷荟听了,忙偷偷绕了个远,到荀旖近前找了个婢女,让她将话带给了荀旖。荀旖听了,看向在暗处的芷荟,连忙起身,说走就走,一刻都不多停留。芷荟见了,也忙给两个公主府的婢女使了眼色,那两人会意,也忙跟了上去。李琳琅远远地瞧着荀旖偷偷起身溜走,总算放下了心来,便依旧只陪着李沔饮酒作乐。这筵席上依旧热热闹闹的,没几个人注意到荀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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