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转身对萧承邺作揖行礼:“回禀皇上,醒了。”萧承邺没有说话,只闭了闭眼。太医继续为江悬施针,虽是醒了,但身体孱弱到极致,靠人参吊着命,随时有可能再昏过去。自从映雪宫搬来这号人物,七年间药石不断,新伤旧伤从未好过,张太医眼睁睁看着江悬从一个还算健康的少年人变成如今残败不堪的模样。江悬的存在似乎是整个皇宫最大的秘密,除了张太医和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萧承邺不许任何人靠近映雪宫。张太医也曾想过萧承邺为何选他来干这个苦差,映雪宫这位命薄如纸,稍不留神恐怕就被折腾死了,他医术虽好,还没到能把死人救活的地步。思来想去,只可能因为他从地方调上来,在京中没有人脉,又口风严,看起来最不会泄密。这么多年他也确实不负萧承邺厚望,倒不是因为医德多么高尚,只是因为萧承邺将他一家老小全都接来京中,名为体恤,实为监视,他不敢妄动。映雪宫上下其他宫女太监,恐怕皆是如此。唯独想不明白的是,萧承邺既然如此看重这位,为何每每将人折磨至此?再有几次,别说他一介小小太医,就是西王母的灵药奉上,恐怕也不管用了。想着,张太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江悬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取下来。随着他动作,江悬时而皱眉,显然在昏迷中也疼痛难忍。毕竟医者仁心,张太医斟酌片刻,观察着萧承邺脸色道:“公子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不宜再用那种猛药。”——哪种猛药,萧承邺心里清楚。张太医甚至不知道江悬姓什么,只能随着宫人唤他公子。萧承邺脸上仍旧不辨喜怒,淡淡开口道:“朕知道了。”张太医不再多言。等到江悬完全脱离危险,已是三个多时辰过去。窗外的天由明转暗,萧承邺始终坐在离床榻两臂远外一把红木圈椅上,阴沉沉看着床上的人。有他在,映雪宫上下气氛压抑,宫人大气不敢出,生怕哪句话、哪个动作惹得他不快。侍女为江悬擦干净身体和脸,换上新的干净的衣服。萧承邺喜欢看江悬穿素净的颜色,送来的衣裳大多是月白、淡青或雪色,但伺候久了的侍女都知道,江悬并不喜欢这些颜色。日落时分,江悬终于睁开眼睛。宫人和太医默默退下,只留萧承邺一人。萧承邺坐着没有动,直到江悬睁眼看了一会儿床梁,慢慢转过头,见是他,眼中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波澜。“醒了?”萧承邺问。江悬没有说话。“太医说你伤了元气,须得静养一段时日。”萧承邺的语气比起在地牢时可谓平缓,然而江悬不甚在意,转回头没有再看他。——敢这样对皇帝不理不睬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江悬一人。
萧承邺皱了下眉,尽管早已习惯江悬的冷淡,被这样忽视,脸色还是不免难看。正欲说什么,床上的人淡淡开口:“我累了。皇上请回吧。”说话时已然阖上眼帘,仿佛一眼也不愿再多看。萧承邺目光落在江悬缠绕着层层纱布的手腕上,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卧房里重新静下来,疼痛令江悬无法安睡,不只是腕上的伤处,还有身体各处不知名的痛,接二连三向他袭来。他不知道太医对萧承邺说了什么,想来不是好话,否则萧承邺不会这样轻易离开,让他一个人安静休息。断断续续睡到深夜,映雪宫四下寂静,只有守夜的宫女在廊下点着一盏小灯。江悬睡不安稳,不知“跪下。”第二天清晨江悬醒来,床榻上只他一人,听宫女说,萧承邺早早便起床去上朝了。萧承邺尽管暴戾成性、喜怒无常,但还算是位勤勉帝王,无论前一晚如何荒y无度,第二天雷打不动都会按时去上早朝。江悬对此不甚关心,闭了闭眼说:“知道了。”他这次伤得重,身体一时很难恢复,哪怕休息一夜,仍旧是疲乏无力、浑身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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