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父子甚深,便报复起来,唇舌似剑,作那无耻老辣行径,倒将风月场中耍惯的贾珍贾琏二人唬住,一时不敢轻薄于她,此后三姐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他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
二姐与贾琏提起三姐,劝道:“你和珍大哥商议商议,拣个熟的人,把三丫头聘了罢。留着他不是常法子,终久要生出事来,怎么处?”贾琏道:“前日我曾回过大哥的,他只是舍不得。我说‘是块肥羊肉,只是烫的慌,玫瑰花儿可爱,刺大紥手。咱们未必降的住,正经拣个人聘了罢。’他只意意思思,就丢开手了。你叫我有何法。”二姐道:“你放心。咱们明日先劝三丫头,他肯了,叫他自己闹去。闹的无法,少不得聘他。”贾琏听了说:“这话极是。”
至次日,二姐另备了酒,贾琏也不出门,至午间特请他小妹过来,与他母亲上坐。尤三姐便知其意,酒过三巡,不用姐姐开口,先便滴泪泣道:“姐姐今日请我,自有一番大礼要说。但妹子不是那愚人,也不用絮絮叨叨提那从前丑事,我已尽知,说也无益。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处安身,妈也有了安身之处,我也要自寻归结去,方是正理。但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我如今改过守分,只要我拣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凭你们拣择,虽是富比石崇,才过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贾琏笑道:“这也容易。凭你说是谁就是谁,一应彩礼都有我们置办,母亲也不用操心。”尤三姐泣道:“姐姐知道,不用我说。”贾琏笑问二姐是谁,二姐一时也想不起来。大家想来,贾琏便道:“定是此人无移了!”便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这人原不差,果然好眼力。”二姐笑问是谁,贾琏笑道:“别人他如何进得去,一定是宝玉。”二姐与尤老听了,亦以为然。尤三姐便啐了一口,道:“我们有姊妹十个,也嫁你弟兄十个不成。难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没了好男子了不成!”众人听了都诧异:“除去他,还有那一个?”尤三姐笑道:“别只在眼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
原来五年前尤老娘家里做生日,尤氏姐妹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三姐看上了,如今要是湘莲才嫁。旧年尤氏姐妹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不知去往何处,是以一直未提。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样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这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去年因打了薛呆子,他不好意思见我们的,不知那里去了一向。后来听见有人说来了,不知是真是假。一问宝玉的小子们就知道了。倘或不来,他萍踪浪迹,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尤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怎样说,只依他便了。”
二人正说之间,只见尤三姐走来说道:“姐夫,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伏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说着,将一根玉簪,击作两段,“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说着,回房去了,真个竟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
尤三姐果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日侍奉母姊之余,只安分守己,随分过活。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奈一心丢了众人,只念柳湘莲早早回来完了终身大事。这日贾琏进门,见了这般景况,喜之不尽,深念二姐之德。大家叙些寒温之后,贾琏便将路上相遇湘莲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三姐。三姐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荧,挂着一块玉璏,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着一“鸳”字,一把上面錾着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床上,每日望着剑,自笑终身有靠。哪想柳湘莲今日登门拜访竟是要商议退亲。尤三姐房中大喜大悲,捧剑而出,竟不知意欲何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上回说到柳湘莲登门退亲,尤三姐听得大悲大恸,又想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发上一横。湘莲等人哪想三姐如此刚烈贞性,竟是拦不住他,只见秀发截断,云鬓残缺。可怜“斩断情丝乌双鬓,红粉妆褪白氎巾”,从此三姐挥剑断情,再不寄望红尘,断情深悟,泪泪涟涟,立誓入空门去了。当下唬得众人手忙脚乱。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尤二姐泣泪反劝三姐:“你太要强,人家并没说你不好,你又何必如此想不开?即便他不娶你,我们也能替你寻个相熟的可托付人。”尤三姐青丝已断,涕泪笑道:“我已是污秽之身,除非遁入空门,方有一席干净之地,姐姐若不应我,便是真叫我去死了!”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沉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言语中已生悔意,将三姐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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