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安也跟着心中不安起来:“光靠内力压制毒素,这份毒不仅解不开,还会渗进你的身体里,天长日久,就药石无医了。”薛简咬着牙根,额头渗出冷汗,他哑声说:“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江世安皱眉反问。“没关系的。”道长只是这么说。“你这个人……唔呜!”他急了,嘴巴却被猛然捂住。薛简的掌心烫得像着了火,他的眼睛湿润润地望过来,这双漠然冷淡,总是安静地近乎凋敝的眼眸凝神看着江世安。这是他从没有对别人流露过的目光,眼底似是温水洗过,一片清润,像是望着一株落进潭水里的白海棠花。江世安的心口怦地跳动了一下,他冰冷的身躯,竟然感到一阵耳根烧灼的热。这混乱的热煎熬着他的灵魂,让江世安仅存的神智也模糊起来。薛简捂着他的嘴,低头贴上他的侧颊。他的鼻尖碰到江世安的耳根,全凭直觉地轻轻地蹭,热度在耳底到侧颈,温度和触感反复不定地飞掠而来、点水而去。一股似有若无地焰火跟着灼烧上来。“唔呜……”江世安讲不出话,想要从他怀中飘荡出去,却无法动弹。他心中既是不解、又十分不好意思——薛简这是干什么?道长贴着他冰冷的身躯,很用力地搂抱着他。他的心跳砰砰作响,近得让江世安的血液也跟着热涌起来,他听到薛简说:“你别不高兴,我只是想要摸摸你。”他松开指隙,江世安别开脸换了口气,对方的手指跟着凑过来摸他的唇,指尖随着发热的身躯而滚烫,江世安恼了,一口咬下去,齿尖穿过指腹,没有造成什么痛感。“薛知一。”江世安幽幽地说,“你跟以前真是大不一样。下山久了,都跟江湖上那些混账学坏了。”他说到一半抬眼,见薛简苍白的肤色上渡上一层羞惭的红,一直热热地烧到耳根下面。道长问:“你忘了自己曾对我说过什么吗?”“我说过什……”江世安话语一顿,脑海中猛然想起从前说过不少玩笑戏谑的话,两人互相争斗时,那些话不过是挑衅而已。“要我帮你回忆吗?”薛简道,“你说要娶我。”江世安:“……”他心里突地一跳,推开薛简的手霎时僵住。他想起来两年前双方在寒山寺边的那一战,薛道长以半招之差被他逼退,又一次被挑碎玉簪,割破衣袖。那时自己取走了他破碎的青色衣袖,立在不远处的松柏树上抚剑回首,说:“薛道长,要是你生为女子,我几次三番地胜而不杀你,你总该以身相许了吧?”薛简的木剑立在泥泞土地上,他那双寂然的眼凝望着江世安的背影。明月落在黑衣剑客的肩上。他不说话,只是耳垂热了。江世安以为他是气得受不了,便得寸进尺,笑眯眯地道:“怎么这样三天两头地追着我跑?既然这么执着,我娶你就是了,省得你对我牵肠挂肚,这么老远来跑过来为难我。”
话是这么说……可没有人会当真吧!江世安凝噎片刻,吐出一句:“我们都是男人。”薛简体内毒素反复,他呼出一口气,把从唇角溢出来的血擦干净,又重新抱住他,声音嘶哑:“你不是个死人么。”江世安对着这句话呆滞片刻,认命道:“也对。”他的身体太过虚弱,江世安不敢用力,只得虚虚地回抱着,扶着他的肩膀,一面心焦,一面偷偷琢磨——原来把他带坏的混账是我?有江世安在旁边陪着,薛简运了两个时辰的内功,热度终于褪了下去。他没有进食,只在傍晚喝了一点水,天黑后早早地洗漱换了衣裳,疲惫至极地睡下。江世安坐在床边反思自己。到了凌晨,他的身体再次疼痛发热。道长被痛得醒过来,额角都是冷汗,却没有作声,只是忽然抓住江世安的手。轻微的触感让江世安收回思绪,回头看向薛简,对方露出一双宁静温文的眼睛。江世安打了一下午的腹稿,这时骤然忘却了,他跟这双眼睛对视了片刻,转向别处,又挪回来,半晌才叹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啊,薛知一,我那是捉弄你才说的话,你怎么不仅不生气,反而当真呢。”薛简毫不意外,他其实知道,只是日后私自怀想时,总还一厢情愿。江世安捏着自己漆黑的衣摆,把上面虚幻的绣线都快磨平了,才听他问:“你是开玩笑的么?”他如释重负:“对。”“你骗我的。”“这个……”“我知道了。”道长闭上眼。江世安的良心一阵过不去,他豁然起身,在屋里飘了一圈,又飘了一圈,桌边靠着的风雪剑他没心思摸,就连惦记着要找回来的小辰守在外头也顾不上,飘过来坐下,心事重重正要开口,就被一只手抓了进去。被子里有一股清淡的檀香,混着伤口未干的血气。江世安猝不及防,地转天旋,他的眼前猛地一黑,只觉得一个柔软的东西咬着什么纸张蓦然递过来,压进唇缝里。那是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金篆符纸。江世安眼前一花,感觉符纸被塞进嘴里,上面的朱砂混着一种莫名的气息从口中灌入,无形的绳结穿过肩膀、绕过脊背、勒过大腿,捆在身后。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另一个人虚弱又压抑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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