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简没有听到他说话,再次惶恐焦虑起来。他沉默了几息,道歉说:“对不起。”江世安不搭理他,耐心地引导他内功走穴。他使不上内力,一切力量都来源于薛简和风雪剑,但任督二脉和人体关窍总还认得,用手法帮他顺气归经,进度缓慢,聊胜于无。黑暗中,周遭愈发寂静了。江世安隐约听到几声骨骼颤动声。他凝神听了听,发觉是薛简在掰自己的手指头,跟某种无意识的强迫症一模一样。他正当说什么,听见“咔哒”一声脆响,左手的食指被掰断了,皮肉连着筋,耷拉了下去。道长茫然地摸了摸,没头没脑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江世安心头一跳,闭了闭眼,叹道:“……老天爷,我再也不会叫你爷了,你是真把我当孙子。”他撕开薛简身上的衣角,将森晚整理断掉的那根手指用特殊的打结方式固定起来,让断骨自行生长。然后摁住薛知一的手腕压在胸口上,恶狠狠地告诫:“不许动。”道长果然没动,竟然很是乖顺。江世安按着他的手,陡然摸到还在往外渗血的腕骨上方。他指尖一顿,语气比方才还凶上十倍:“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说了不走就是不会走了,你发什么疯。”说完顺手把这道伤口也给处理掉,手上很是利索。薛简沉默地听着,他另一只手一直摸着江世安的身躯。等到舌尖血的效果渐渐减弱,江世安的身形快要隐藏起来——在他的身体重新接近虚无时,安静异常的薛道长蓦地贴过去,他紧抱着江世安,低声喃喃道:“文吉,我舍不得你。”江世安嘴角一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突兀地浮现出一种看破鬼生、大喜大悲过后的平静。他用“算了反正我都死了”的语气说:“我又不会走,在舍不得什么?”道长埋头压在他肩膀上,耳语问道:“我可以咬你吗?”这语气甚至很拘谨、惭愧。江世安愈发觉得邪了门了,他生无可恋又阴阳怪气地说:“嗨,你还挺礼貌,我都不知道我再醒过来是要干嘛,跟你搅在一起人鬼情未了的,这要我上哪儿说理去。咬呗,还客气上了。”道长更加惭愧了。他抿紧唇线,犹豫了很久,才慢慢地伸手捧住江世安的脸颊,轻声道:“你不会生气吗?”江世安耐心道:“我不会。”薛简靠了过来。他不发疯的时候体贴稳重,甚至很温和。这种在方寸观里被细心滋养出的仁厚和善良,总是不合时宜地在他骨子里作祟。让这人一会儿残酷疯狂,一会儿又温柔小心,性情变得十分反覆。
江世安正想着,感觉到薛简的唇落在眉心上,心中慨叹道:“道长喜欢谁不好,怎么喜欢这样一个死鬼……等等,这是什么形容?怪不正经的。”他思维发散,未曾防备,眉心处温柔的轻触停了停,一道柔软的血肉猛地堵住他的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极其凶辣强横,撬开唇缝,强迫着搅弄过来——江世安脑海一片空白,刹那后蹦出一行字来。……你他娘的要吃的是舌头?!没有疼痛感。但他能感觉到热切、感觉到窒息,感觉到心中混乱怦动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扎落在脊骨上,让江世安觉得自己被刺穿、被撕扯成碎片。可薛简只是吻他。这是亲吻还是噬咬?江世安恍惚之间,错乱地觉得薛简真的恨他,像是因爱生恨般,每一丝亲昵包裹着温柔的外表,撕开里面,就是密密的长针刺进血肉。他的舌头要被他咬掉、被他吞进去吃掉了。江世安眼底发湿,喉骨无力地滑动了几下,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眼睑碰到薛简的睫毛,道长的眼睫密而纤直,触碰到脸上痒痒的,在被咬碎吞下去之间,这种细密的微痒突破了一切压迫和窒息,成为了最鲜明的触觉。他的齿印咬着舌根。江世安泛起一股窒息和欲呕的感觉,喉咙间的软肉一阵阵的痉挛。他攥住薛简的脖颈,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攥深的指痕。痕迹密布在苍白的肌肤上,反而像是罪恶的孤魂野鬼纠缠上了他、烙出交歡般错落的印记。薛简很喜欢。他甚至喜欢得放轻了动作,用残损渗血的舌尖贴向江世安的唇缝,蹭着他说:“文吉……你再凶一点……”江世安抬手要打他,指骨又一节节蜷缩握紧起来,他脱水一样杂乱无章地喘着气,好歹把气息匀过来,才牙根儿痒痒地道:“我凶你?我怕你爽到了,又开始疯。我当初该杀了你啊!”薛简笑了笑,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要是能被你杀了,那立刻就死也无妨。”他拥过来,把江世安冰冷的、渐渐虚无变得十分轻盈的身体抱在怀里。舌尖血的效用消失了,他虽然能感觉到江世安在身边,但这份重量跟常人身躯大相径庭,连一把骨头的分量都没有。江世安受到连番刺激,疲倦不已,此刻也没工夫细细计较,就这么让他抱着、哄着道长运功入定。薛简言听计从,运功将余毒压制了大半,有了方才的失控和发泄,他得到了一定的安全感,长久黑暗中受到的焦虑和毒素干扰也慢慢压下去,心智恢复,清醒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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