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清白之外,另有问题需要解答。江世安转折话题,问道:“我能以实体留在你身边了么?会不会对你有什么损伤?”薛简道:“你可以随意出现,只是白日正午时需要小心……咳。”他的旧疾被勾出来,不仅未愈,还变本加厉,五脏六腑疼痛难忍。他的长发已经完全变成雪色,连一点灰都寻觅不到了,望之如同一座冰雪雕塑,仿佛日照之时,便会消融。火候和时辰都差不多了,闻振玉熄了香炉,满心要见薛简的反应,一路上心情都十分不错。马车驶至天黑,红姑命驾车的弟子停下,在圣教的产业停下歇脚。闻振玉屏退弟子,亲自走向最后一辆马车,语调玩味地问赶车的打更人:“一路舟车劳顿,这位是乔护法的贵客,可不要怠慢了他。”打更人如实道:“客人一路上未曾进食,只在启程时要过一次水。”薛简修行方寸观的辟谷之术,进食本来就很少。闻振玉听了不由一笑,亲手叩动车门:“薛道长?可是身体不适?路上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你多包涵……”嘴上说着什么包涵,他心中想得却是:“圣香加上合欢门的调制手法,怎能是你只用内力忍得住的?丢了元阳还事小,要是强自忍耐,恐怕走火入魔、气血逆行而亡也不是没可能。薛简不近女色,又没有下车,想必此刻狼狈得很。”他这么想着,伸手擅自打开了车门。门内并无特别的气味。闻振玉心中疑惑,抬眼一看,不仅见到薛道长青衫白发,衣衫整齐、面色冷淡,还窥见另一个黑衣的人影。人影?不……只有薛简上了车,一路上他紧盯着,并没有什么其他人潜入……就在思绪来不及转动的刹那,黑衣人影忽然转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的一刹那,闻振玉的脑海里晴天霹雳,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哐当一声把车门狠狠地关上了。一旁的打更人没有向内看去,见到圣子大人面孔惨白,眼瞳发散,慌忙问道:“大人?”闻振玉抬手止住他的话,那张俊秀的脸与脑海中血迹斑斑的冷酷面容重叠,他离魂一般喃喃道:“什么招魂之术……我见了鬼了,我真是见了鬼了,不会是眼花、眼花了吧……”他说着闭了闭眼,又重新打开。江世安已经能够自如地在夜晚现身,此刻天际黑沉,最后一丝晚霞的余光也在西方消沉下去。在车内被吃掉一半的蜡烛火光映照下,他漆黑的长发,亮如明星的眸,单臂抵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闻振玉:“圣子,别来无恙乎?”闻振玉已经没有第二个想法了。
在两人的注视下,他扯出一个难掩惊骇和难堪的笑容:“风雪剑……”声音还未落地,江世安便如一阵夜风般扑面扫来,顷刻间到了面前。他抬手轻巧地钳住闻振玉的颔骨,虽只有一成实力,但魔剑的面子太大,足够将对方吓得战栗呆滞。他的两指缓慢收紧,指下响起骨骼被挤压、颤抖的声音。“闻振玉,”江世安唇边带笑,视线却慢慢渡上一层刺骨寒意,“他是我的人,你白日里做了什么手脚,连我的人也敢算计?”这句话颇有江湖中一代魔头的锋芒气势。闻振玉也许不会相信薛简能干脆利落地杀了他,但江世安绝对会。就在此刻,一道女声插入进来,说得第一句话是:“竟然能现身于人前……神乎其技……不,这已经超出凡俗范围,是仙人手段!”“救、救我……”乔红药面露痴迷,眼中涌起一阵狂热。如果说此前红姑还觉得江湖上传闻未必尽真,那么现下,她对薛简的能耐彻底信任无比,在得到招魂之术复活自己妹妹之前,她与薛简的合作关系将会坚若磐石、牢不可破。江世安没有理会她,掌心扼住闻振玉的咽喉,那股力道一点一点地加重、层叠如潮水般涌来,直到闻振玉窒息到了极点,闭过气去,昏死在地上。乔红药冷眼旁观,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她远远地望着江世安,那神情愈发沉浓、专注,许久才挪开视线,望了望满天星夜,道:“没有立刻斩杀他,你比生前手下留情了。”江世安道:“学我们道长,上善若水。”乔红药知道闻振玉此前的伤势,徐徐道:“他可不算慈悲。你更是世间最坚硬的利器、最刺骨的兵刃。”江世安不以为意地一笑:“乔护法只跟我论过一次武,怎么无端生出这么多感慨来。”乔红药道:“关外为你风声鹤唳这么多年,你竟不声不响的死了。不过若不是你,也让我见识不到薛道长的道术。”她随手指示了一下随行的女弟子,那名弟子立即手脚利索地将闻振玉拖走,带进圣教驻地之内。“离圣坛还有七八日的功夫,我会派人在这个分驻地看住他。闻振玉居心叵测,我们不能让他同行、更不能走漏了消息。”乔红药道,“我的人会给他喂一种让他变成哑巴的药,功效足有一月。无论他多么巧舌如簧、媚功高深,也无济于事。”江世安与她商定正事,过程中一直沉默不言的薛道长忽然伸出手,将他的右手抓过去,用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擦了擦。……七日后,一行人抵达红衣娘娘教圣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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