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虽然师叔很好,许她随时出入他的洞府,但直接住进去……可大不一样。哪有成年弟子还和师长住在一起的?
她不过是因为查出云川极有可能是凶手的事而心绪不宁,想找个避风港靠船躲躲罢了。师叔洞府有结界,师兄他们没有师叔的同意都进不来;而她自己的洞府的结界还是云川帮她弄的,洞里的东西也是两人一起摆放的,还有那张石床、那方水池,全是她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选好的洞府不能再换,可是,她真的不想再住在那里。至少,她暂时无法面对这座洞府。
谢青时显然愣住了,他有些迟疑地看着她。
“我……我和师兄闹了点矛盾,我不想看见他。”
她忐忑得揪着他衣袖的手都冒出了汗,就在她又说出“只是暂住几日可不可以”之时,他竟应了下来——
“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二层有一内室供你使用。另外,你可自行在一层修炼和闭关。”
他听说她只是为了躲避云川时,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因为魔化情花。
要是她知道自己寿命将近,迷魂火和阳火又不能赶到这之前救下她……她后半生便只能日日在绝望中度过。哪怕救不了她,他也希望她余生过得尽兴。若是她此生注定短暂,他和小清便早一点找到她的下一世,守护她茁壮成长。
直到师叔带她去剑冢这日,她还不敢相信师叔竟然真的答应了她。
“到了,阿照,”谢青时收起长青剑,打开了面前的结界,说,“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她本以为,剑冢会是一座插满了剑的山——听说玄天剑宗的剑冢就是这样。
昆仑的剑冢看不到一丝剑的痕迹。
脚下是松软的草地,一望无际,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没有灵力,她只能走。
她不是踌躇不前的人,很快便迈出了第一步。
草尖不停钻入鞋袜,搔着她的脚,起初是痒,后来是痛。
她走得有些麻木了,轻飘飘像踩着云前行,于是痒和痛都裹进了云朵里。
不知翻过多少座山,淌过多少条河,她终于看到远方依依升起一簇人烟。
村庄里的笑容可掬的大娘递来一碗热茶,邀她进屋坐坐。
她饮尽杯中水,走到屋内不停召唤她一起玩耍的小姑娘身边,借窗外余晖与她一同翻花绳。
光线愈来愈昏暗。大娘招呼女儿去洗漱,说“水已烧好”,又请她“歇一晚再走”。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赶路,但心中一直有道声音催她前行,于是她婉拒了屋主人的好意。
她取下鹅黄的发带扎在小姑娘头上,然后狠心脱开她抓着自己衣摆不放的手,在小姑娘盈盈的泪眼中越行越远。
日往月来。她又在一次入暮时分停驻了脚步。
她站在一座戏楼前。
咿咿呀呀的唱声引她入内,她听了半晌,方才听出台上演的是出爱恨情仇的戏——
说一女狐妖恋上名男修,隐藏身份拜入男修师父门下,和他做了师兄妹。两人蜜里调油了好一段时日,却骤然情变。
原来那男修因父母族人为妖所灭而誓要杀遍天下妖物,一次意外使他发现女狐真身,便设计致她于死地。
女狐对爱人的杀念浑然无知,昏睡间被挖去妖丹。好在新长出的一条狐尾助她断尾逃生。后来女狐得知她早亡的父母亦是被男修所杀,急痛攻心之下做了妖魔,——妖丹失去后,她已无修为再进的可能,——只待魔功练成后寻男修报仇。
妖狐回到昔日的门派,得知男子已成了掌门。她和男子打了个昏天黑地,终于一爪刺入男子胸膛,挖出了他的心;而男子手中的剑也插入了她心口。
就在剑刺入女狐胸口的时候,那女狐突然变成了姚玉照的模样,而男子变成了云川。
她心下悚然,却发觉自己神魂飘起,入了那女狐身体。
台上布景一换,她便如提线木偶般走起云步。
戏目不断重演,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反复被利爪挖出,她胸口也反复被长剑贯穿,云川那张脸在眼前晃个不停;甚至,这出戏越演越丰富,竟渐渐增添了她和云川从前相处的诸多情景。
她已经忘记自己看客和戏中人的身份,认为自己在经历着真实的一切——她在台上全情投入,抓出那颗心时又哭又笑,满脸癫狂神色。
无休止的痛苦化作蛛网粘住她的神魂。
正当她又一次掏出心时,脑中忽然响起的嗡鸣声让她瞬间清醒,她发现她能动这具身体了。
长着云川脸的男修手中长剑就要再度刺破她胸前的衣料时,她蓦地移身,长剑险险贴肋而过,而后“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男修已然气绝倒下。
手中还在跳动着的红心渐渐化烟飘逝。从指缝一直流到手肘处的血液和衣上喷溅到的血滴皆消失的那一刻,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还来不及稳定心神,便见眼前天翻地覆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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