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方口中听见“萍水相逢”四个字,龙芝心头乍然泛起一点失落。从前在宫中时,他曾遇到过一只奄奄一息的狸奴,它不知被何人打断了双足,一身狼藉地在污泥中哀叫,站起又跌倒。龙芝将它带了回去,花了两个日夜才将它治愈。第三日它好全了,龙芝端着食物去找它,不料刚把它从笼中放出,猫便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没有半点留恋。
不过裴隐南和狸奴不一样,与之相比,自己才更像是那只被拾到的狸奴。
“那有何难,”他不肯认输,低着头道:“等到分别之后,把一切都忘掉就好了。”
裴隐南嘴角勾了勾,眼睛里也浮起笑意,认真地看他:“用多久忘掉?”
因对方相貌与青年人无异,嗓音也十分年轻,所以即便两人相识了好些天,龙芝都不曾对裴隐南的年纪有过十分清晰的认知。如今他陷在这双金黄澄明的眼睛里,看到对方近似包容的神情,才恍然发觉眼前的人并非与自己同龄,他比他年长,并且年长了好几千岁。十九岁的自己在裴隐南面前,简直和一个小孩子没有区别。
他莫名地觉得紧张,心跳得厉害,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能故作不以为然:“今天分别,明天就忘了。”
裴隐南扑哧一声笑起来,翻过身去,连肩膀都在颤动。龙芝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可笑,因此颇为恼怒,可兴师问罪的话刚到嘴边,忽然又记起对方的伤势。能笑得如此开心,应当是好转了不少吧,可惜自己眼下一点法力都没有,想要查探都无从下手。
他板着脸去推裴隐南,好几次后对方才回头,忍俊不禁地问他:“又要做什么?”
龙芝没好气道:“给我看看你的伤。”
这次裴隐南倒很配合,任由龙芝解开他的衣襟查看。先前龙芝施法太过仓促,那道被窄刀贯穿的伤口果然没有完全愈合,血肉模糊的一片。这样骇人的伤若是放在凡人身上,怕是性命都难以保全,而裴隐南居然还能够和他谈笑,是一点都不觉得疼吗?
他一言不发地给对方上药,下手很重,显然仍对刚才裴隐南嘲笑自己一事耿耿于怀。裴隐南亦没有再开过口,龙芝本以为他也不打算理会自己了,然而药涂到一半,忽觉一物从膝上盘了过来,柔软且灵活地从他腿上卷过。他以为是蛇,吓了好大一跳,不料低下头去,入目却是一条毛茸茸的、漆黑修长的东西,从裴隐南身下探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面拍拂。
龙芝看着它,几乎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尾巴。”裴隐南揶揄道:“难道你连尾巴都没有见过吗?”
又是一日清晨,龙芝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外面喧闹起来,士兵们吵吵嚷嚷的,似在向赵元衡报告些什么。不久之后,谈话声停了,廊上却一直有人来来去去,影子在窗纸上不停晃动,搅得人心烦意乱。睡是睡不成了,龙芝披衣起身,路过裴隐南时,脚步不由顿了顿。
裴隐南侧身躺着,吐息轻柔,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顺着他的衣摆看下去,那条漆黑修长的尾巴果然还在,一动不动地搭在干草中,尾梢柔软地勾着裴隐南的小腿。龙芝的心一时间跳得飞快,悄悄蹲下身,伸手朝尾巴探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它的那一霎,尾巴突然扫向了别处,让龙芝抓了个空。底下的人同时翻过身来,神情无奈地看他:“昨日答应过我的话,现在就不记得了?”
龙芝把手背到身后,小声道:“我又没有碰到。”
他的语气竟然还藏着些微不满,裴隐南嗤笑一声,主动将尾巴往龙芝的方向一拂。龙芝立即被吸引了,再次飞快地出手。可惜对方反应比他更敏捷,避开的同时不高兴地驱赶他:“走开,别打扰我休息。”
真小气,尾巴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凭什么碰一下都不可以?
龙芝转身就走,离开时重重把门一合,发出好大一声响。守在外面的侍卫见到他,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半晌过去才记得向他行礼,都有些战战兢兢的。龙芝知道他们在害怕些什么,也懒得理会,径自问道:“你们吵闹一早上,是发生什么事了?”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神情犹疑,龙芝亦不催促,只将双手笼在袖中,一言不发地看他们挤眉弄眼。最终一名年纪最轻的侍卫上前,叉手道:“昨日将军率人去山中打猎,不料途中遇到怪物,直至今早才回来。有几人身受重伤,将军急着寻找医侍替他们诊治,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龙芝听罢一怔,疑道:“打猎?粮草已经耗尽了?”
年轻的侍卫低下头去,沉声回答:“两日前就不够了,将军仁善,不忍看大家受饥挨饿,便亲自率领将士外出畋猎,勉强换来了些吃食。”
龙芝身为神卿,自然有些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口腹之欲就是其中一项。他并不需要日日进食,有时候两三天吃一顿也没什么大碍,以致他完全没有想到,众人在山中耽搁这许多日,粮食是会不够的。要在这样一座山中游猎,无疑是拿性命做赌注,仅凭观中的这些人,恐怕再遇上几次事故就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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