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普通人来说,事情分为“做得到”与“做不到”。对于神明来说也同样如此。
米诺又想起了优。他总是想起优,不分时间场合。
他想到优躺在铺着干净床单的病床上,想到优毫无血色的脸和干瘦的手。优患有先天的白化病,黑色素生成异常,因此头发是白色的,瞳孔是滴血的红。尽管她十分注意防护,出门都戴着帽子、穿着长袖的外衣和长裤,但皮肤癌还是找上了她。
米诺到阳光医院的病房探望她。她呼吸微弱,露出的皮肤是干裂的,裂处涂了药膏。看到她这副样子,他的心开始疼痛。
“又带花过来了吗?”优是醒着的,想伸手接过那捧粉白的风信子,却有心无力。
“嗯。”米诺握住了她虚虚抬起的手,把一枝花放进她的手心,“还带了水果,是你最爱吃的水蜜桃。”
他坐下来,剥开水蜜桃的皮,捧着喂到优的嘴边。
优没胃口,摇了摇头。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静默地独处了很久,直到优疲惫地缩回被子,闭上了眼,“抱歉,我想睡了。”
“睡吧。”米诺为她把被角掖好,“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查房的护士走进来,轻声道,“你又来了。她的家人呢?”
“我不知道。”其实米诺不了解她。她好像没有家人,经常独来独往,上大学的费用也是使用学校发放的助学金。
他们相遇于一个寻常的午后,在繁华的都市,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在人山人海之间。于人群中一路喊着“借过”挤过来的女孩撞到了米诺的肩,他们对视了,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宛如宿命般的邂逅。
她笑着道歉,而他则礼貌地回应;他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也在偷偷打量自己。
最巧合的是,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都是那家新开的网红甜品店。优点了桃子口味的布丁,米诺点了橘子果汁和黑森林慕斯。他们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聊起了天。
“你身上有花草的香气。”优说,“很好闻。我也喜欢花。”
所以米诺送了她一束芬芳扑鼻的粉色风信子,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的热情”,而他想表达的意思是“我喜欢你的蓬勃生命力”。
是的,他并不了解她。因为她什么也没有说,除了喜欢花和桃子。
陷入爱河的两人并未坦诚相待,他们对于彼此都是重重的谜团。当得知米诺是神明时,天真纯洁的少女露出了灰暗的表情,“……是这样啊。”
她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一直回避着,在米诺主动再次提及的时候,也暧昧地微笑,没有做出表示。
“我想用神力救你。”米诺说。
她拒绝了,把一封信交给他,“等我死后再拆开吧。这是我的心愿,你会满足我的,对吗?”
他同意了。
护士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响起,“该让她的父母过来的。只有男朋友照顾不行。而且她也对我说,不要放你进来了。”
米诺尊重了优的决定,把天价的医疗费付了,又为她请了24小时看顾的护工。
他没有再出现在病房,也没有打探过优的消息。护士致电告知他优的死讯时,他拆开了信,突如其来地后悔了。
优和他喜好相似,都偏爱甜食。
在优死后,他没有再走进任何一家甜品店,开始习惯在咖啡厅消磨无聊的时光。
韩天佑问他,为什么换了口味,由喝摩卡改为喝冰咖啡了。
但那其实不重要。无论是冰咖啡、摩卡还是韩天佑本人,在米诺看来,都是那段已经逝去的曾经的替代品。
回忆如阳光般温暖、亦如冰雪般寒冷。他睁开眼睛,与现在正和他在车内亲密接触的男人对上视线。这个男人不是另一个优,他是什么呢?
不知道。
米诺只知道,他和喝惯了苦涩咖啡的男人合不来。也许对方是映在镜子残片中的虚幻假象吧。镜像的世界,还真是足够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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