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比自己多出一个脑袋的人,和颂莫名不敢说话,揪着哥哥的衣服躲人身后,又乖又可怜。
但既然人都被看到了,躲还有什么用,不出意外的,和颂被汤左玉拉进了储君的私人马车,而和榭安被支开。
马车四角挂着铜铃,随赶路晃荡响。
车内熏着熏香,华贵绒羽铺面。和颂不安地并腿坐着,视线就盯着半空不移,努力当个透明人。
可惜他的愿望终究要落空,不久,下巴就为两指扣住,指腹碾磨旋转,和颂懵懵对上那张熟悉的脸。
冷冷清清,气质如松。
“不认识我了?”
汤左玉压低了声,唇角扯了些微弧度,但并无笑意,心情不算好。
和颂还没原谅这人之前瞒他身份的事,这人反倒恶人先告状。少年顿时愤愤扭开了头,下巴都磨红了。
和颂的情绪实在太好猜了,何况汤左玉这么个心眼子多成筛子的人。
“怂怂,你没问过我。”
这是男人第一次唤和颂的小名,两字从喉咙滚过,旖旎又亲近。
少年细眉微蹙,并不那么好打发,目光落向眼尾,扫量过男人的双腿,撇嘴道:“那你这腿又是怎么回事儿?”
汤左玉好脾气的回答:“之前的的确确是站不起来的,也是我自己不愿站起来。”
这话和颂就不懂了,但又莫名感觉心里闷闷的:“……为什么?”
“因为我是质子,最好完全符合一个傀儡。”汤左玉很快解释。
风卷过车帘,扫进少年瞪大的眼。
和颂唾弃起自己,他也能猜到了,无非就是用药让腿失去功能,只为求得生机。
但这么想却是完全错了。
汤左玉敛眸看着少年对他心软,对他露出怜惜,唇角不明显微勾。
他知道少年会把他想成什么样,无非是背井离乡生存艰难的小白花,但这也确实是他想要的结果。
药伤腿只是嫌麻烦,而充当南疆质子于辽国皇宫待着,也单纯因为他不愿面对南疆王宫的丑恶。
从前,那夫妻俩不知托了多少暗信求他回去,他也不闻不问。如今仅是为了和颂,他便重新回到这座让他欲呕的故土。
他还应该谢谢那夫妻俩,如果不是他们,他不会被恶心到去辽国,也不会遇上和颂。
将来弄死,或许可以采用轻松点的方式。
和颂来到南疆自然是跟和榭安一同居住,即便汤左玉有心,但是顾忌当下处境以及和榭安的防备,也不得不放弃。
和颂也是搬入右相府才知晓自家哥哥位高权重。
和榭安特意给和颂布置了一方种满花草的庭院,袅袅清鸣,麻雀爬枝头,抖落的羽毛尽数化归泥土。
观这方精密布置,就能看出安排者早有预谋。
或许是换到新的地方,生出些水土不服,和颂一连两天都睡得不怎么安稳。直到眼上的黑眼圈遮掩不住,被和榭安捏着脸打量,这才跟老老实实跟哥哥交代。
少年不喜欢麻烦别人,于是面对还不算亲近的“亲人”,并没有养成倾诉的念头。
还是尴尬的。
但这下可好,后面每天和颂都要挨着和榭安睡了。
被抱在怀里,划着冷冽线条的下巴直直戳在头顶的发旋,几近于无的细微反抗被轻松化解。
开始前两天和颂肯定是不习惯,后头也不知哥哥房内熏了什么香,不出一会儿就能睡得比谁都死。
早晨醒来看到被他压一整晚的胳膊,难得生出愧疚。
“哥哥……”
这天,和颂醒来没有见到身边人,他没什么意外,哥哥也有公务要处理。伸了个懒腰正想睡回笼,却突然听见外头隐忍的低咳。
出于好奇和莫名的潜意识预警,少年轻手轻脚下床。
没在门外见到人,于是便又转了个弯,发现就在庭院里,满身鲜血的男人发丝散乱,淋漓惨惨,几乎把草丛都染成艳色。
风一刮,要掉不掉的落叶拂扫人面。
男人脸上斑驳辨不清,身体一些地方,譬如手腕,腰间,还有绑着铁环的腿,割着大喇的口子,往外不要钱地流红水。
和颂蓦地瞪大眼,心脏都滞住,僵硬的挪步过去。
在阳光下愈发清白的手指,指尖触着最大的那片落叶,颤颤拿起。
只见一张眉宇被划了一道长口的熟悉面庞——
是暗九,或者说楚修。
心跳滞住的两秒——
【宿主。】
眼皮上的枯叶移开,更多感光,凝着血成一簇一簇的睫毛抖动掀开。
恍惚看见少年惊愕担忧的神情,楚修下意识想去把那额心的不安抚平,最后顾念自己满身鲜血。
于是作罢。
喉口积满血,也说不出话,闭了闭眼,最终不甘又无奈的昏死过去。
楚修看见少年眼眶里涌的泪,临意识终结前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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