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绵数日,走了山,竟冲刷出一副棺材来。
那棺材的形制瞧着颇为不凡,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几个财迷心窍的也不怕损了阴德,三两下撬开了棺,兴冲冲地往里一看——
“别说什么稀罕的陪葬物件了,连具尸体都没见着!”
来送药的下人说起这事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我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药。
等满满一碗药汤见了底,下人适才收了声,接过药碗后,利落地掩上门离去。
屋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我晃了晃神。我身子骨弱,见不得风,须得天完全放晴了才可出去走走。
我注视着紧闭的房门良久,眼皮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重,像是坠着千斤重的石头,不受控制地想要合拢。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我倚在榻上,闭目休憩。
风猛烈地拍打在门窗上,发出“呜呜”响声,原本亮堂的屋子陡然间暗了下来,诡谲的黑雾上下浮动,无形的脚步悄然逼近,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我的身侧。
我对此一无所觉,面容恬静,睡得异常的安稳。
冰凉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在我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温热细腻的皮肉,随后,蓦地用力收紧。
森然鬼气张牙舞爪地缠绕在他掐着我脖子的手臂上,好似张开血盆大口迫不及待想要吞食猎物的巨蟒。
他眼神淡漠,一双手却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强烈的窒息感促使因喝了药而陷入沉睡的我猛地睁开双眼,颈间的束缚宛如泥牛入海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捂着胸口低声咳嗽,厚重的红遮蔽着我的视线,我扯下覆盖在头上的红布,心中一惊。
红布四四方方,四角缀有珠串流苏,顶上用金线绣着一对龙凤……这分明就是新娘出嫁时的红盖头。再看我身上这件样式繁复的红色衣裳,不是嫁衣又是什么。
我环顾周身,眉头紧皱。我正待在一顶花轿里,莫名地成了一场婚事的主角。
正当我满心的疑虑无从解答心生烦闷的时候,一只狰狞的手掀开了轿帘。
突出到可怕的眼球滴溜溜地转动,仿佛能听见眼眶被撑破的声音,足足有常人两倍长的舌头垂在乌黑色的嘴边,随着说话时嘴唇的张合游移。
“不能……不能……”梳着乖巧的双丫髻却容颜可怖的女鬼指着我攥在手里的东西警告。
我心下骇然,赶忙捏着红盖头重新盖上。
轿子左右晃动,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我定是到了地府来了。
我迫于淫威稀里糊涂地跟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鬼拜完了堂。
我有些局促地坐在床沿上,任由他手持喜秤,掀开了红盖头。
先前那女鬼着实将我吓了一跳,连带着我也不愿去看他,只低垂着眼,用商量的语气地对他说:“我不知道,原来做了鬼也要成亲的,我们毕竟素不相识……”
他痴痴地盯着我,如果我此刻抬眸,就能看见他眼底即将压抑不住的仿佛能将人吞噬殆尽的疯狂。
“咳、咳咳——”话才说了一半,我又犯了病,没命地咳嗽起来。
喉头间弥漫着丝丝腥甜,我吐出一口血,笨手笨脚地用手背擦拭,弄得脸颊、手上到处都沾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他眼神轻漫,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嗤笑道:“少将军也有今天。”
我茫然地看向他,问道:“什么?”
他没有搭话,随意地站在一旁,一袭紫衣,通身的气质贵不可言。
他不似我想象中那般青面獠牙,反而生得十分俊美。
我正疑惑他那句话是何意,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突然消失在我眼前。
我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面前的景象已然发生了变化。我仍好好儿地躺在熟悉的床榻上,门窗也照常关得死死的。
真是一场奇怪的梦。
我这样想着,转眼就瞥见了腰间多出来的青玉环佩。
这玉佩质地细腻,色泽清透,入手不似寻常玉佩温润,却是独特的清冷寒凉。上面还盘踞着一条雕刻精细、栩栩如生的青龙。
我无奈地笑了笑。不是梦,看来,我是真的被鬼找上了。
我对着玉佩温声呼唤:“鬼兄,还在吗?”
连着唤了两三声,皆未收到回应。我稍稍松了口气,视线却不曾从玉佩上移开。得尽早将这块烫手山芋扔了才是。
让下人拿去典当了换些银两,这样最妥帖不过。我攥着玉佩,迈出了房门。
紧闭的门甫一推开,下人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儿,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我身边,一个个神情紧绷,活怕我磕着碰着。
也不怪他们这般谨小慎微。前些日子我爹娘终于打探到了退隐多年的神医的下落。三顾茅庐重金许诺地把人给请出了山。哪成想,就是神医来了也束手无策,为我号脉时连连摇头,当场就退了诊金。
所有人都知道,沈家二公子活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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