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做了许多离奇的梦。
一会儿是瘦弱的额头带伤的小孩和我拉钩说长大后要娶我,一会儿是看不清脸的男人倒在血泊里拼命地朝我伸手,嘴里还说着……
“呼——”我猛地从床上坐起,眼里写满了茫然。
不过眨眼的工夫,梦的内容被我忘得一干二净,只能从一身的冷汗和砰砰狂跳的心推断出我做的决计不是什么美梦。
我愣了许久,直到听见隐隐约约的吆喝声才回过神来。这地儿摆明了不是我住了多年的死气沉沉的老宅。
我心底已有数,一抬头,果不其然在窗边瞧见了那鬼。
他姿态慵懒地倚着窗,手里捧着那本我看了一半的书。薄薄的光线透过窗映照在他半边脸上,柔和了他有些冷硬的眉眼。
“萧玄。”
醉酒后发生的事仿佛隔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我一概记不得了。除了他的名字,像是被人拿刀一笔一画地刻进我的脑子里似的。
他合上书,看向我。
我冲他笑了笑,问道:“要同我出去走走么?”
不待他回答,我牵住他的袖子步履轻快地出了客栈。
街道两边商铺林立,数不清的摊位沿街摆开,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一切事物对我来说是如此的新奇,我兴致颇高地东瞧瞧西看看,他却并不热衷,远远地落在我后头,与我隔了长长一段距离。
见我停留久了些,卖面人的摊主用他那双巧手照着我的模样三两下就捏好了一个面人。我喜欢得紧,可现下我兜里连块铜板都没有,只好悻悻地对摊主说下次再来光顾他的生意。
刚转身,一只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
“小友。”
眼前人面容清癯,一身黑袍长袖,肩上扛着白幡,上面赫然写着“神机妙算吴半仙”几个大字。
他面色凝重,边叹气边说:“小友,我相面卜算多年,从未见过你这般,这般——”
吴半仙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瞪大,把算命幡一卷,活像见了鬼似的,慌不择路地跑远了。
可不就是见了鬼么。我笑弯了眼,对身边人说:“萧兄,你吓着他了。”
他面上不置可否,领着我进了一条少有人经过的死胡同,大手一挥,我又回到了老宅的房子里。
替代我的纸人呆呆地坐在桌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望着房间里熟悉的陈设,悠悠叹了口气。下辈子做个纸人就好了,不用喝药,不用随时提心吊胆地担心会不会犯病……
无需我提醒,他已将纸人收回。
我正想同他搭话,就见他手上凭空多出来一张羊皮纸。上面绘制着不知道哪儿的地形图。
他要这东西做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我打量的目光中有条不紊地收好图纸。然后,深深地注视着我。
我察觉到他的反常,在莫名的直觉驱使下问道:“萧兄,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回答我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他像一阵风,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我自嘲般地在心中说道:沈明殊啊沈明殊,你已经寂寞到拿鬼当做至交好友了吗?别忘了人鬼殊途……
某日清晨,下人照例来为我送药。
瓷勺刚抵到唇边,我就发觉了不对,我问道:“是换了药方吗?”
下人摇摇头,我不信邪地再尝了一口。
往日里苦涩无比的药汤变得如白水般寡淡无味,我手抖了一瞬,又快速地稳住,面色坦然地将余下的药喝完。
下人不疑有他,收拾好药碗离开。
我枯坐了半晌,嘴角缓缓绽开一抹苦涩的笑意。
我撑着手边的桌面,慢慢地站起身,试探性地迈出一步。
伴随着一声闷哼,我重重地摔倒在地。
地上的凉意夺取着我身体的温度,我望着窗外那棵旺盛生长的长生树,喃喃道:“你怎么还不开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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