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她正扶着桌角去拿酒,单手还要攥着领口,把松散的外袍拉紧,不然随时会滑脱。浑身哆嗦,眼里又是浮沉的水雾,晃晃悠悠,不知道是不是要哭。
他越过她的肩去拿酒壶,帮她倒了一杯,递到手里。
萧婵抬头看了他一眼,流浪猫似的谨慎审视的眼神。他被那视线盯得偏过头,才听见nv人开口,声线时不时让他想起白天的事。
十年宗门待得他断绝尘yu,但也不是全然不知。有人的地方就有腌臜,清修之地也不例外。从前,他是眼不见为净。
今朝这劫数却径直找到他头上来了。
“不是无礼……手冻僵了。”
她声音轻浅,尾音还在抖。
“拿不动酒杯。”
他轻叹一声,把杯子端起来,送到她唇边。她仰头饮尽,却有几滴顺着嘴角滑落,滚到颈项深处。
他眸中神se陡然变深。
萧婵捕捉到了那神se变化,眼中狡黠一闪即逝。
十年前她险些亡命于先皇猝然逝世的g0ng斗中时,曾学会个道理。
藤蔓是上天的弃子,因此藤蔓想活下去,要靠韧x、谦卑,和长久的恒心。
眼前这个身份扑朔迷离、拥有利爪尖牙却选择了不伤害她的男人,未必不能成为她日后刺向萧寂时,可堪利用的棋。她择人的眼光一向准,从未赌输过。
方才大雨里看到他伸出手时,她就这么决定了。
就算出卖自己的se相也无所谓,这人她就算杀了,也不要他站到萧寂那边去。
“还是冷。”
他果然闻言又帮她倒了一杯,递到唇前。萧婵却往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两人离得近极。
她低头啜饮,唇角状似无意划过他的手。
他没有躲开。
萧婵心中冷笑,觉得他不过如此。
而对方就在此时开口了。
“姑娘,在下有一事请教。”
她两杯酒下肚,终于略恢复了些t力,却看见他让出一条通路,又帮她打开了门。
“若是一守法的百姓,光天化日走在街上,却被豪强掳去欺辱,那豪强事后说她有苦衷,敢问姑娘,你若是那被害的百姓,当拿这豪强如何。”
萧婵不做声了,她手扶着桌角,不让他瞧见自己的眼神。
“恕在下唐突。只是这问题困扰在下许久,今日遇见,也算缘分,故而拿这无头无尾的话叨扰。隔壁热水已备好,并伤寒汤药,请便。”
他施施然让出通路,把旖旎气氛搅得一g二净。
萧婵终于抬眼,手还紧揪着领口,对他yu言又止,终是鼓起勇气,像个待字闺中的少nv那般艰难开口。
“萍水相逢,实在难以启齿。看公子像是略通医术的,敢问府上……可有避子汤?”
寂静。
他眼睫扇动得极慢,像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她见他表情僵y,又解释道:
“公子晓得近日春禊……我便是与情郎在白日里私会,险些被家兄发现,斥责一顿,便偷跑出门。此时才想起……”
“但这事,便是我一厢情愿,也不能怪旁人,公子说是么?”
“更何况,我确是喜欢。”
她凑近了他,深黑瞳仁深处是天真、残忍,又绝望的神气。像濒si之花、开到美不胜收,只因无人能挽救这摧枯拉朽的颓势。
“喜欢和他做。”
他只对视一眼,天灵盖就嗡的一声。
是后悔。
后悔踏进长安城,后悔接下复仇的嘱托,后悔十年前没si在那场萧梁将江左谢氏一门赶尽杀绝的惨祸中,今日就不会这般被莫名其妙的情绪所裹挟。
怎么会有如此无耻、ngdang、残暴,却看起来无辜至极的nv人。
可他挪不开眼神。
“请自重。”
终于他把她推开,又往后走了一步。萧婵并不惊讶,方才那句之后,她目的已经达到。于是顺势步履蹒跚地转身越过他,往放着热水的沐浴隔间走去。
她看不见身后男人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在屏风后脱了外衣,才转过眼神。
次日。
清晨,赤鸫溜达到卧房门口探头探脑,却见房门大开,只一人穿着整齐,在床榻上打坐。
“姑娘呢?”
“回去了。”
他闭着眼睛。
“什么来头?”
“长安这么大,焉知是何来头。不过随处见之,随处救之。”
赤鸫摇头。
“原来长安这么人心险恶,怪不得师父叫我陪首座下山。我看昨夜那个,ga0不好是个狐狸jg。开坛做法有用么?不然打一卦瞧瞧吧。”
他终于睁眼看了看赤鸫,表情倒是很淡然,确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是什么狐狸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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