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漏下几束日光,周瑜心惊不已,方才那狐狸藏身之处并非树丛,而是这几棵槐树的树冠。
孙策这时从观里踱出,招手示意他进去。
“里边荒得很,全是蛛网。”
观内并无供奉的神像,阴凉而荒芜,木质桌案早已蒙上一层灰白的尘埃,周瑜环顾四周,阴冷的气息渗进皮肉,他伸手揪住正在四处打转观望的孙策,道:“此地不宜久留。”
孙策却觉得新奇,饶有趣味地四处看,“不过是个荒废已久的破观,”孙策摆摆手,“公瑾难道相信神鬼之说?”
周瑜盯着房梁,开口答道:“敬鬼神而远之,圣人之言不无道理。”
说毕,周瑜便走出了道观,孙策见状立刻赶了上去,走得太急,一脚踢碎了脆生生的木门槛。
孙策差点摔个大跟头,周瑜听见身后一声惊呼,吓得转身过去看,迎面撞上了孙策带着尴尬笑意的俊脸。
两人一齐捂住额角,都被撞得眼冒金星。
“你就不能稳重一些?”
“我下次尽量,”孙策揉完自己的额头,又伸手去碰周瑜的,“你以后也该等等我,抛下一句话就走了算什么?”
“算我倒霉!”
“……”孙策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那我们现下怎么出去?”
周瑜指了指一颗槐树,道:“爬上去。”
孙策举头,望了望头顶的树冠,又看了看周瑜波澜不惊的面容。
周瑜瞥他一眼:“你儿时爬树爬得少了?”
“没有一百棵也有八十棵吧,”孙策笑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我闭着眼爬也能上去,方才我只是担心公瑾——”
“我曾经邀你一起去郊外爬树,可是被你严辞拒绝了,”孙策直直盯着周瑜,“公瑾儿时乖巧懂事,不愿学我的无赖行径,如今爬得上去吗?”
周瑜正了正箭筒,走到槐树下,仰头打量了一会,道:“邀我爬树?”
周瑜偏过头瞧他,“不是掏鸟蛋?”
孙策心虚地眨了眨眼。
“我确实不擅长这个。”
周瑜浅笑着朝他勾手,孙策被他笑得昏了头,缓过神来时已经站定在他身边。
周瑜拍拍他的肩,笑意更深:“所以得借伯符兄一臂之力了。”
孙策眼皮跳了跳,片刻后,被周瑜踩着肩,任劳任怨地给他当了梯子。
同一时刻,道观中两道幽幽绿光,正细细端详着爬树的两人。
“好俊俏的少年人,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久不见人,看上去都一个样。”
“我喜欢上面那个。”
“下面那个踹破了门槛,不是好人。”
“他想把我做成小帽,能是什么好人?”
赤狐盯着周瑜,瞳仁一动不动。
“我算算他的命数。”
赤狐伸出一只爪子,划了几道,虚空中便显现出如波纹一般的气流,汇成符文的模样。
“一阴伏于二阳,主客皆是巽。”赤狐解了解,“长风相随,吹拂不断,利武人之贞。”
赤狐奇道:“跟之前遇见的那个小童一样,主风的命。”
“不太一样,”白狐点了点其中一处,符文缓缓流动,“九三爻动,不止是风。”
它抬眼仔细看了看,而后说:“风在水上行,利涉大川,水到渠成。”
赤狐顿悟:“风水涣!离宫五世——”
“遇火呈祥,泽披万物,”赤狐惊道,“瞧着像水命,没料到是个通烈的离火命。”
“此人并非池中之物。”白狐神色平静。
赤狐眼射精光:“那就借他的腹。”
“不行,”白狐道,“换个人。”
“为什么不行?”
“此人命格贵重,来日或能左右天下时局,”白狐警告道,“你想借他的腹,小心遭了天谴。”
赤狐闻言抖了抖耳朵,神色悻悻。白狐见它还不死心,狠瞪着它。
赤狐见那眼神冷厉异常,立即应道:“听你的就是了。”
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太阳落山前赶回了家。打猎辛苦,爬山也不易,两人的里衣都汗湿着,孙策甫一回屋便脱了外衣,只着单薄中衣,在院子里猛灌了几碗水。
周瑜没同他似的在院子里乘凉,取了一套干净衣物打算沐浴一番,正要去,就听人说孙权午后在府里闹了脾气。
周瑜在里间,听见院子里孙策道:“由他闹去,今日要是真带上了他,我现下就得去母亲面前领骂了!”
一时无人说话,周瑜又听见孙策问:“他怎么闹的?”
院子里仆从答道:“小公子拿剑砍坏了书案。”
“反了天了!”孙策喊,“他当这里是他家啊?”
片刻后,一阵窸窣声传来,孙策隔着门板对周瑜说道:“公瑾,你洗好了叫我,我先去揍那小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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