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好事。”
可迎接我的还是沉默。
沉默,数不清的沉默。
偏生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沉默。
我好像又一次回到了父亲的书房,在我死命地撑起手,可笑地想要得到那个男人的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时,整整一刻钟时间,那个房间都寂静得可怕。
谁也没有说话。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的沉默与难堪。
而这无疑成了我最讨厌的一件事。
为什么拒绝不能第一时间说出来?
为什么要在中间等这么长的时间?
为什么不肯说话?
为什么要将彼此都耗在原地?
为什么要把我的丑态全部都欣赏完全后,再大发慈悲地表示本身的不屑与鄙夷?
情绪上头时,我的手攀在韩席的身上,骤然像个疯子似的在这人身上奋力摇晃着,“说话!说话啊——”
“是不是要分手?!”
“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是不是很后悔和我在一起?!”
“现在是不是恨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我?!!”
最后,我长篇大论、撕心裂肺的疯狂,几近被沉默杀死。
可我没理由怪他的。
他也不过一个被我蒙在鼓里,连现在朝我宣泄心中的愤恨都得自损八百的受害者而已。
我再一次独自转过身,像曾经无数次面对这种情况得心应手的经验者一般,在韩席的无声中走得头也不回。
这下,彻底一无所有的我再也没有任何软肋,也再也没有任何我需要顾忌的东西。
我曾经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我如释重负;
我穷途末路。
一直走到室外,没有温度的夕阳打在我的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这座城市依旧生机勃勃,一栋栋高楼大厦从平地接起,街上车水马龙,路边的餐馆和网红打卡地点人潮人海,年轻的男男女女嘻笑打闹,直升机盘旋在空中打着房地产的广告。
一片繁荣景象。
我似乎回忆起自己少时中二,曾在餐桌便利贴上写下的祝愿:【愿世间所有坏蛋都能得偿所愿。】
只可惜我的人生还是不可避免地落于俗套。
坏蛋在主流世界里,还是永远逃不开失败的结局。
之后,我漫无目的地一直走,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我行尸走肉地坐进去,脱口而出,就是一个令司机都倍感不适的地名。
从哪里来的就要回到哪里。
只是没想到当初什么也没有地来到这座城市,而现在,却还是要空空如也地离开。
我站在筒子楼前,曾经的贫民窟已正逢拆迁,听说这一带要建一个大学,周围早便没了生人的痕迹。
就连这座在当地臭名昭着的卖淫楼,也是人去楼空,大门锈迹斑斑,连一把锁也没有,我手轻轻一推就向我毫无保留地敞开,像是欢迎我的回归。
我走进去,到处都是废品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让人难以忍受的霉味。
追随着记忆,我慢慢走到了曾经与母亲一起住的宿舍。
推开门,里面死气沉沉,发霉的床板床单乱作一团,地上到处都是被人用掉的避孕套和包装。
我想起小的那会,晚上因为母亲要接客,我在没有地方睡的时候,就只能蜷缩着身子靠在宿舍的门外。
木板的门隔音有多差可想而知。
况且一个宿舍也不止我母亲一个人,在每一个床位都遮着床帘的情况下,每一个床位都能成为一个单独的淫秽交易场所,所以我每晚都得听着那些骚叫喘息的声音入睡。
偶尔遇到心情比较好的嫖客,发泄完后可能看我顺眼,经过的时候就会像打发狗崽子似的丢给我几个硬币,我也照单全收地攒在手里,计算着这几个嘣嘣可以够我几天的口粮。
当时,其实我最期盼的,就是母亲能有一天晚上不接客,能让我进去和她一起睡。
但直到她死,我都没能坐到她赚钱的床上过。
所幸我现在也算圆了自己小时候的梦,可以肆无忌惮地躺在这个满是灰尘的床板上,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也都感受不到,狭窄的空间让我的身体很不舒服,可我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连外面什么时候天黑的也不清楚,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就这么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我好像一直在躲着,一直在逃避,没有人找我,我也不想去找任何人,只是待在这里,只是不想出去。
整整三天里,我滴水未进,久未进食,但我却一点都没感觉到饿。
好像所有的意识都开始从我的脑子里清空,我的灵魂没有了知觉,只想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连抬一下手都没有力气,只想一个人在这里顺其自然地自生自灭。
而且我本来就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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