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宇神色复杂地盯着方霏看了一会,眼神渐渐沉下去,开口。
“我不想问,但,你为什么突然想听他的事情了?”
“他变化很大。”方霏简明扼要道。
“…我不该说的,”柯宇摁了摁太阳穴,发出不快的叹喟,“…也罢。”
经由这次对话,她获悉了许明哲高中以后的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尊心被伤得太过,加之方霏对这段关系的绝望,这些年间她从未打听过对方的去向。自我感动是情感诞生以来怎么也踹不掉的顽疾,她就忍着,忍得很成功。
柯宇非常不情愿提起来,但还是尽可能和盘托出了,他叙述的语气一点点平和下去。在他们毕业不久后的那个暑假的尾声里,许明哲的舅舅,也就是许晖去世了,于是他便跟着他母亲处理掉了旧宅回了隔壁市读书。
高中时,许明哲在学生中的风评已然很微妙,但对外校来说最多也只是传闻而已,直到差不多高三下的时候,他跟男老师的事情被投诉到教务,这就是传得最广的,涉事教师似乎主动离职了。
高考后假期里一次长辈的小聚,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夏天。柯宇是在酒店外头碰到许明哲的。他的母亲说儿子在做家教所以没来,但许明哲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街边。柯宇肠胃不适,干坐了几小时提前告退,刚过街就撞见了久未谋面的发小。他穿着宽松带领的长袖衬衫,几乎遮到手指,牛仔长裤,布鞋,额角碎发乌黑,还是瘦,下颌线勒出一道清晰的阴影,卧蚕比初中那会更明显了,在街边端正好看得很出挑。这大概也是柯宇印象中他最整洁寡淡的一次。
两个人碰面当即愣了,柯宇反应过来向他打招呼,明智地没有提聚餐的事情。正巧旁边就是他们初中时常去的炒粉馆,他问许明哲吃过了没,没吃一起来一顿,许明哲看着他眼神闪烁几秒,说行。
他们点了两碗馄饨,中途进行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轻松对话,像以前一样开玩笑,有种仿造感。
时间过得真快,好像转眼就要上大学了。他说。
你小子也出息了啊。许明哲咬着筷子笑。考得很好嘛。
没有没有…对了,阿哲,你报了什么专业?
许明哲在听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游离了一会,边嚼边答。…经管,你呢?
柯宇顿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自动化。他说。
挺好的,嗯。许明哲低头轻笑两声。大有可为?
他们从前没聊过这种话题,但柯宇读理工是早就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他也没有预想过对方的未来。柯宇错愕于自己的错愕,似乎他潜意识里觉得许明哲和这个选项很不搭调,但他觉得他该选什么呢?历史学吗?考古学吗?好像去学表演也是适于他的,总之不是经管。
某一些瞬间他会感觉许明哲把做表情的力气用完了——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他笑得很娴熟很轻快,尽管显出假相,眼神还是熠熠生辉,而不是恍惚。然后他低头沉默地吃东西,过一会再回话,食量很少——和从前一样。十五岁的柯宇告诉过方霏他觉得许明哲太瘦了,方霏不太理解,因为许明哲不是竹竿也不显干瘪,但柯宇实际是在说他吃得少肠胃差,原因他们都无从得知。
接近尾声,柯宇碰他肩膀的时候,许明哲倒是反应很大地抖了一下,他们两个都愣了,随后许明哲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那一瞬间他仿佛活过来了,而且显得尤为漂亮,是柯宇不曾感受到过的。他的馄饨最后如他所料也没有吃完,白的尾和葱和油沫飘在碗沿。在他们年少的时候,许明哲会故作轻松地倒给柯宇,让他解决碗底,或是提前拨给他,在食堂也是,年少的柯宇虽然也想翻白眼,但总也没拒绝,他那时说我超重绝对有你一份,许明哲说自己嘴馋别怪兄弟。不过他们什么也没说,这次,许多肩并肩吃同一份食物的印象闪过的时候,也就心照不宣地收了筷。
二人一并起身,柯宇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比对方高了。比他高,也比他壮,明明从前对方才是一直跑在他前面盖他帽的那个。他们自店门外的路口处挥别,说着以后联系,许明哲最后冒出一句,谢谢。柯宇牙齿发热,什么也说不出,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柯宇用舒缓的语气谈起那一天的细节的时候,方霏富有穿透性的视线很不客气地扎在他面上,这种非社会的天然攻击性,通常会成为她给人的不舒服的特殊印象。他忍不住推眼镜。方霏多年前也没有向他承认过到底跟许明哲熟还是不熟,但这个眼神和当年那种危险的注视如出一辙。
“我都不知道你们感情好到吃一碗饭。“她半怨半笑道,“不是说你们都很烦他吗?当年你们那堆人里另外两个也跟我承认过啊?”
…好迟来的嫉妒。
“…那也是很久以前了,再说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柯宇无意识地带上点许明哲的口气,随后又耷了眉,“别说吃,睡一张床也是家常便饭的好吗?关系差也是因为那几年他差不多跟变了个人一样…”
“跟抽风了似的。”方霏听前几句时绷着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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