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他说,露出疲惫的笑容。
方霏在这一刻又捕捉到了那些,让她犹疑不定的泪痕,在许明哲的脸上就像一点淡淡的皲裂纹路,红色和紫色在他的眼睑下爬行。几分钟还是几小时前的。
“你不会想让我看的。”方霏说。“为什么它们会在相框后面?”
“谁知道。”他的嘴角带上一点轻蔑,沉默过后,罕见地主动开了口。“你到底"
她打断了他。“我告诉过你了,而且你也不想聊以前的事,对吧。”
方霏把台灯按亮,在更充沛的环境光里,她的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冷酷了,前额的头发被她往后撩去,缕缕碎发垂在眉梢,衬着素白的脸,除了眼下淡淡的乌青,没有多余的色素和瘢痕,散发出瓷工艺品一样的润泽。这样的相貌,有时诉说着完全的专注,有时诉说的是完全的不屑。许明哲见过这张面孔更圆润的样子,她那时更像是孩子。这副抽条打磨过的相貌,更加精炼和旺盛,就像她多年来孜孜不倦地生长的自信和权欲,尖锐地发散出去。熟悉又触不可及。
“是,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移开视线,回忆着她所说过的话,忽而又笑了。
“不聊以前的事情,那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呢?”许明哲的眉是舒展的,不像他往常那样蹙着,然而微微耷着。“特地买了一套题来解吗?”
但方霏已经不是学生了,许明哲也不是一套题。活人也还不能成为实验的对象。他的声音难得地带有真实的困惑,带着嗓子还未恢复的干涩。“你想交易什么?你想买到什么?”
方霏想了想,她歪着脑袋,无数的言语在心中汇聚,说着:我要的不是能买到的东西,你早就明白,但是我们两个都一口一个买卖,实在太蠢了。如果他坚定不移地要做个性奴的话,就不会问这种问题。难道她现在能对他做这些只是因为她出的价最高吗?一个普通人需要那样巨额的不法收入吗?把一个活人买来然后精细地一点点切成最满足幻想的形状就是她想要的吗?许明哲想要的是什么答案?她为什么非得想这些?不要再转了大脑!
她没头没脑地开口了。
“遇见你之前,”方霏讲得很慢,答非所问,破碎的言语冲击着她正组织的字词,“我觉得自己是个仁慈的人,而不是逼迫别人的人。我提供给他们价值,满足他们的需求,偶尔做得不好。其实我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某个品性跟你并不挂钩,就像你不想被任何人可怜也不是针对我一样,所以我不能可怜你,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东西,除了给你付钱。”
“我得像个奴隶主一样努力,才能让你免于被奴役。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因为你还是可以把我所有好声好气的话都当成假慈悲来处理,这样就不用承担思考的痛苦。怎么会有这么难的事情啊?”
方霏长舒一口气,脸颊带上红扑扑的色彩,她语调婉转,甚至乍一听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也许事情并不是像我想的那么复杂,我总是猜得很远,而且把自己说得很好听。这样都还要敞开心扉还真是很可悲,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她的鞋尖狂躁地转动椅子,几乎扭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着对许明哲摊开双手。
“我买你的自由。好了,现在要当米虫或者继续做性奴什么的都随便你,要给我提供服务吗?”
许明哲攥着储存卡,身姿绷得僵直。这个姿态方霏很熟悉,假如无话可说,还可以大喊大叫,又或者只是逃跑。但实际上,自重逢以来,他真正意义上流露出愤怒的只有被叫出“乐乐”的那一次。其实以方霏的态度,就算许明哲从此对她做了哑巴也很正常,毕竟他没有什么发火的权利,但她也没有什么有好声气的理由。
随便你,她想。她讲了一大堆没有底的话,并不是自己的作风,可以说完全是情绪上头了,心下有些后悔。她宁可许明哲没有听过,也不想让他误读或抛之脑后,再者她也不指望许明哲能听明白。她想得太多,并不关乎生存,而他可能甚至没力气去动这个脑。这是她预期的,沮丧的现实的一部分。一个曾毫不吝啬地向别人抛出过缆绳的人,自己溺水时未必有力气拉住救命稻草。
许明哲开口了。方霏回过神,看到他把储存卡放在了桌角。
“你想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吗。”
“太肉麻了,”方霏轻轻拽了一下自己鬓角的卷发,“你要那么理解也可以。”
话是那么说,她却用余光死死盯住了他。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需不需要?”
许明哲的眼神静默,明明沉着却在尾音婉转地上扬的调子,使他的声音总显得轻佻或者活跃,宛如调笑一般,却加重了语境的郁气。
方霏正欲组织语言,许明哲却摇摇头,道:“我太蠢了,居然问你这种问题。”
她一时怒从心头起,反倒笑出来。“行啊,那我把你扔那你就高兴了呗?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嗯?”
许明哲盯着她看了一会,眼睛不很聚焦。
“我宁愿死在那,可是不能了。”
精彩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