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紧切着沈清极的话音:“沈清极,你要入‘死门’!”
世间道门盈千累万,无数宗派曾在兴衰起落中断了传承与根基,好比今时今世,天下人只知剑道大会而不识生死重关,仅剩了四大宗门略通一二,太清宫忝列其中——那两重关,乃是人皇乞绉临死前下的禁制,生门主杀伐,消杀列海异族,死门主镇守,镇压上古邪魔沧溟的遗骸。
“前辈何至于发作,”沈清极全无在意,“那是沧溟的身死之处,何尝不是人皇陛下的埋骨之地?古今多少能人异士追访他的坟冢,只为了一沾他老人家的福泽。”
也只不过是尽如那位云弋尊者,死在了道途中。
“你为了一点渺茫的机缘,不惜搭上自己的命?”
“若只是搭上自己的命,未尝不可。”
“好、好、好!”莫晚道连道三声,显是动了怒,“你们剑阁,个个情深义重。到你这一支,为了同门手足,轻贱自身性命有如家常便饭!”
他何尝不曾惋惜谢疏身殒?一代少年英才,譬如芝兰,欲使其生于庭阶而扬其芳[1],剑之一道还未走通就折了命,如何让人得意?
若谢疏只是重病缠身也就罢了,而今为了这已逝的同门小师弟,沈清极要白白搭进去性命身家。
芸芸万物,命得以生,谁人不营营以活?须知朝菌亦知旦夕,蟪蛄亦知夏秋[2]。
莫晚道气的是故友门徒轻贱性命、执念深重,气的是造化弄人,气的是大道三千,却只剩了这一条歧途!
他总算心知,以沈清极的心性会走到何种境界。
气极反笑,莫晚道大笑之后痛快地说道:“也罢!便随你小子闯闯这‘鬼门关’,你将老朽带入生门之内,意欲何为?”
夏惜大气不敢出一声。老道长真是个性情中人,一时怒一时笑,在这黑沉沉的海域,竟敢直追身处潮生楼时的声量。
鬼亦是被吓到了,就近捉住什么,得到依蔽似的捉紧了。
沈清极感受着掌中的温软,同样畅快地回道:“烦请前辈操舟吧,就随着舟前这点莹光。”
“晚辈不才,先时与两位前辈比试,又送李宗主回岸,为他添了一道闭关的屏障,已耗了大半心神。久闻太清宫搜罗天下法器,遴选世间良才美质……想来以前辈的神通,可将我们平安送抵尽途。”
他神鬼不知地撤下障术,一老一少面面相觑,听他继续说道:“此外稍作引荐。人间校世堂,夏惜。道门太清宫,莫晚道。届时还望两位协力——助我破会合,也是夏惜行将停步之时。沈清极松了怀抱,送鬼到夏惜身侧。
他问:“可曾看见异象?”
此间过了夏草便是幻境迭出的“鬼障目”,“鬼”不障草木鱼虫,不障肉体凡胎,单单障了修道之人的耳目。
姊弟二人出身人间官场,修的俗家功法,远未入道,俱说的“不曾”。
如此便是别过。沈清极独身往雾中行去,与那幻象渐行渐近时,止住了步子。
幻象中人着一身玄色广袖宽袍,发束玉冠,一张美人面与才分别的那只傻鬼别无二致。
美人面上似悲似喜,倏然落了几行清泪,声息悲颤:“师哥……”
沈清极默了半晌,忽而笑道:“倒是相像得紧。”
他望向近处幻影,所思遥遥:“与你远隔的这些年月,如今已多过了相伴的岁月。”
那些岁月也都如烟般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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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晋书》: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2]《逍遥游》: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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