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换个话题吧,知世郎,你想过起兵后的未来吗?”王薄直直地看着李玄霸淡漠的双眼:“没有。”李玄霸道:“你倒是坦率。”王薄道:“我只是不想死。所有跟着我上山的人都是只想着现在不死。所以李三郎君,你要和我说什么未来?”李玄霸又转移话题。他问道:“识字吗?”王薄皱眉:“识得一些。”李玄霸道:“你能作《无向辽东浪死歌》,应当是识字的。”李玄霸从怀里掏出诗册:“看看。如果看得上,就将这些诗歌传诵出去。”“诗歌?”王薄一头雾水。怎么一会儿说什么命运未来,一会儿又谈什么识字诗歌?魏徵好奇地看着自己刚认的主家。李三郎君对谁都是这么一副神神叨叨难以捉摸的模样吗?虽然谜语人总会让人窝火地想要狠揍一顿,但谜语人又最能勾起对方的好奇心。王薄把诗册放在膝盖上一手酒碗,一手翻书,借着篝火看了起来。有落款为李白的诗人作《丁督护歌》,怜“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有落款为白居易的诗人作《卖炭翁》,叹“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有落款为杜甫的诗人作《石壕吏》,悲“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更有那落款为屈大均的诗人作《菜人哀》,“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王薄诗未看完,酒碗落地,目眦欲裂,喉咙中发出仿佛受伤困兽般的嘶吼呜咽。魏徵愕然地看向王薄,不知王薄读到了什么,竟不复镇定,涕泗横流? 魏徵不想当谏臣一个胆敢举起反旗的汉子, 竟然因看了几首诗情绪完全崩溃。李玄霸捧着冰凉的酒碗喝了一口。酒淡如水,带着醪糟的酸味。这让李玄霸想起离开家乡的第一顿生日餐。离开家乡后,他先在工地上做了一段时间包三餐的日结的活, 一边攒钱一边找更合适的工作。工地食堂的阿姨听说他过生日, 给他煮了醪糟荷包蛋, 说过生日吃醪糟荷包蛋是她那里的习俗。那时他过得很惨,但在智力健全身体健康的前提下,只要肯干活, 他就不会饿死。自己居无定所举目无亲背着巨债,可以算是社会底层了。《菜人哀》这首诗,却连自己看了都会心生震撼。李玄霸又喝了一口浊酒, 抿了抿嘴中的酸苦味。真难喝。当王薄发泄情绪时,李玄霸一直安静地等着。王薄终于平静下来时, 李玄霸让陈铁牛把酒坛子递给了王薄。王薄举着酒坛子, 咕噜咕噜将酒液一饮而尽。他用袖子抹了抹脸,问道:“这是三郎君写的诗吗?”李玄霸摇头:“不是我,也不是这个世上的任何人。”王薄了然,他讥笑道:“诗人的名字都是假的?也是,如果谁敢写这种诗, 肯定会被狗皇帝灭满门。”李玄霸道:“你知道就好。”王薄略微惊讶。他没想到李玄霸居然会如此干脆地承认。李三郎君不是最受狗皇帝宠爱的后辈吗?王薄低头看着手中的诗册,不敢再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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