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员工也像鹌鹑似的,除了日常工作,什么话都不敢讲。连刘姨都挂了一对大大的黑眼圈,衬着她涂得鲜红的嘴唇,更让人看出她的不安。她也不像从前那般喜欢拉着陈臻说话,独来独往,偶尔陈臻还能撞见她和其他人争吵,具体说些什么,他听不清楚。
整个疗养院,似乎只有陈臻一个人置身事外,茫然地、日复一日地清扫佛堂。那些重新整理过的符纸不知为何捆不牢固,有几根垂下来,被风一吹就“簌簌”地动。他兢兢业业地向刘姨报告过,但发现没人来处理后,就懒得再做无用功了,反正这些东西也吓不着他,一串串纸而已。
如果说大家不重视佛堂了……倒也不是,好几晚陈臻从梦里惊醒,都能看到原来紧闭的门窗被人打开,从佛堂中映出一点灯光,只是不知道那些人在里面做什么。老人们拜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哪怕是陈臻,看着一群腰骨不好、腿也不好的老人跪拜在那里,都要在心里敬佩他们的虔诚。
可老人们的神态无一例外都掺杂着恐惧,走进佛堂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股香火气弥漫在四周,非但不能安神,反而逼迫他们手脚颤抖,被扶起来时也好似马上要倒下来。陈臻无法确定他们到底是害怕日常侵扰的“鬼魂”,抑或惧怕佛像中的东西,又或者,两者具备。
但陈臻越发相信,佛堂中供奉的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佛,佛像中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玩意。休息时他曾偷偷用疗养院里差劲的网络查过,没有佛像会造成这样,更不可能在佛堂里缠绕大量的符纸。
他试探地问过刘姨,对方也支支吾吾,讲不清楚,被问烦了还会骂他多管闲事,整个人暴躁得很。陈臻只得噤声,见她顾不上平时的体面,匆匆忙忙上楼,便自己思忖片刻,心底对此的兴趣却愈来愈强烈了。
另一件令陈臻有点在意的事情,是他的梦,犹如一幕连续剧,现在一进入主题,就已经是那个昏暗的空间,周围湿答答的。他站不稳、坐不住,惶惶不安地想要爬起来,但底下软绵绵的玩意粘人,无数的“手”向他招来,动作间蕴含着觊觎、喜爱、渴望等情绪,强烈到无法被拒绝,最终陈臻满身都是沁出的汗水,深陷其中,连衣服遮掩的地方都覆盖着不停蠕动的东西。
那东西确实有一套理直气壮的规矩,先是顺着腰身往上摸,戳弄他的嘴唇,等他受不住了,漏出一点缝隙,它就立即蹭到里面勾着舌头玩耍;然后一通咂咂吮吮,陈臻往往理性动摇得快,身子倏地软下来,对方紧追不舍,开始从各个方向探入衣服里;陈臻忍不住挣扎,随即,抗拒的动作被强势镇压,那阵“过来……过来啊……”的呼唤一个劲朝他脑子里钻,令他退无可退,一边战栗一边被迫承受对方更深入的抚摸。
在梦里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想必不怎么好看,又怕又乱,发丝黏在脸颊上。
惊醒后,陈臻有些发懵,恍恍惚惚,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满脸涨红地收拾被弄脏的裤子和自己。不知是梦还是真实,偶尔他会听见附近传来熟悉的叫
声,很轻、很飘渺,仔细去听就没了。
这种微妙的慌乱感跟随他一同进入佛堂,开展每天雷打不动的工作,陈臻抬起头,佛像半卧半坐,平日就感觉鼓胀的肚腹好似更饱满了,几乎垂到莲台上。他揉揉眼睛,些许淤泥般漆黑的液体凭空从底下流出,黏腻无比,好一阵才滴到供桌。
陈臻下意识走过去,伸手搬离香炉和其他贡品,那些黏液慢悠悠地淌开,他忍不住去碰,指头瞬间被菟丝子一样攀附的液体粘住了,还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香火味。他直觉这并不是他能够处理的,连忙跑出去叫刘姨,对方也不敢独自前来,领着四五个员工,刚踏进来,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趁机问:“刘姨,这是怎么回事?”
刘姨勉强挤出笑容:“佛像里头安置了东西……时间久了,就容易漏出来。没事,没事的,小陈,只要有你在,会没事的。”说到后面,她好似神情恍惚了,喃喃着,其他几个人也表现得不太正常,念叨着稀里糊涂的话,浑身发抖去收拾不断流淌下来的黑色粘液。
究竟是为什么……
陈臻打心底感到一阵恶寒,虽然刘姨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但如此直白地向他投来猎食一般的目光,还是头一回。许久,他看着佛像终于不漏出黏液了,供桌也整洁如初,才迎上去:“刘姨,接下来我还要每天过来做清洁吗?”
对方过了片刻才回过神,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说:“不,不用了。小陈,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后头才能轻松些。”
看样子继续问也不会有结果,陈臻索性回屋睡了个午觉,直到傍晚才起来。食堂里很清静,没什么人吃饭,说实在的,他对疗养院里还剩多少人始终没有具体概念。除了住客们的房间,平日走在大楼里总感觉空荡荡,一直没听闻对外招聘的消息,所以他也把握不准到底缺人还是不缺人。
又或者,人少了,但某些非人类的东西多了,最近经常有员工或者老人目睹,以至于药品的消耗越来越快。陈臻直觉这并非好事,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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