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砂砾一样的声音对他说:“你好。”
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大脑如同掉进了沙堆里。他从痛苦中缓过来,干巴巴地应了一句:“谁?”但很快,他意识到其实自己的嘴巴并没有张开,他只是在想,用意识回答那个不知名存在。
对方很友善:“我,名字,无法完整……加尔,人类的大脑,重复。”
戈达罗觉得自己疯了,从没试过这么笃定,他就是疯了。浑身血液像沸腾之后又迅速冷却,骨头发酸,每块肌肉都在颤抖,而他的脑海中空荡荡,只有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正在传达信息:“加尔,我的名字。”
像幽灵漂浮在空气中。
他艰难地转过头,沙漏完好无损,就在床头,蓝色的沙子才刚刚落下一半。那些都是幻觉,戈达罗努力睁着那双同样是湛蓝的眼睛,短短几秒钟内,沙子的形态、速度和路径,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声音再次响起,夹杂了一丝被忽视的埋怨,那东西,无知得像个刚出门的少年,才学会占据一个人类的大脑。
“你到底是什么……”
大量的凌乱画面,有些是图画,有些是字符,全部灌入,如同席卷了节点的粒子风暴,虚构反复重组。于是戈达罗的目光渐渐涣散,那是多么漫长又惊骇的长途旅行,从遥远不可及的地方,随着粒子翩翩起舞,或者说,称之为迁徙更为准确。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外星来客很享受置身于他的身躯里,疯子,一种恶毒的猜测浮现,让戈达罗所有的神经都紧张地绷直。
他还是克制着即将乱序的呼吸。那个声音对他说:“人类,很好读懂,想法,每一个,我不会,杀死,你。”
“谢谢。”戈达罗张开四肢,彻底瘫软,险些从床上滑落。
最后一缕沙子跌入了沙漏底部,时间到了,那些被迫关闭的灯光亮起,似曾相识的场面。戈达罗下意识闭上眼睛,又飞快睁开,痛苦宛若细腻的流水从他身体的每一个缝隙漏光了,悄无声息,他甚至没有动用冰冻着的、紫到发黑的药剂。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成了另一个人,哈,大脑里的声音,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扣上面罩。
“让我们,好好相处。”它发出少年独有的“咯咯”的笑声。
接下来的行程里,戈达罗表现得和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完美无瑕,芬尼第一次以敬畏的心情看着他。当然,这个浪子依然贪慕他的身体,可绝不会贸然打扰,就像蚊虫不能阻挠飞鸟张开翅膀翱翔。他们妥当地将货物送到目的地了,这个星球由一圈又一圈高大的围墙组成,浪涌一次次扑向内陆,粘稠得像糖浆,长久地侵蚀着建筑。
他们不敢停下太久,尽管负责接待的人拼命挽留,但他的义眼一刻不停地逆时针转动,计算,最繁琐的公式在跳动,他们感到不适。货物中有多少是医疗器械,有多少是被运输到战场上同时供应双方的武器?
芬尼害怕深思,而戈达罗不需要思考,私下将那张满是细小划痕的卡片塞入粉碎机,让它裂成千万个分辨不清的碎片。他知道自己终会成为胜利的一方。
大约四小时后,新一波浪涌袭来,飞船从停留坪上慢慢起飞,在上空看,那些围墙首尾相连,像一条巨大的蟒蛇。在像是蛇头,或者蛇尾的位置,波浪夹杂着粉红的闪电,整个星球都在不断地加热,犹如熬煮的糖锅。人们只居住在最中心的区域,长着尖刺的鱼类和透明的水母是他们的主食,供应一天所需的能量。他们走入蜂巢状的工厂,生产线轰隆隆作响,一件件器械滑过去,有的可以救人,有的天生用作杀人。
脑海中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着,风暴的速度很快,它从未仔细观察那些星球上的风景。当然,它对戈达罗的身体最感兴趣了,有智慧的生物并不多见——当它向周围伸出类似突触的玩意,对方立刻感到一阵战栗,皮肤麻痹——他们之间因此变得更紧密了。
“你能读到我所有的秘密吗?”戈达罗用舌尖顶了顶上颚。
它曾经帮过他,在瘾头发作的时候,那些痉挛似的、恐怖的痛苦被抚平,粒子循环流动,如同改造一件武器那般改变他。所以他并不介意担任对方的“躯壳”,即便他并不清楚它的真正意图。
“不,我不会,主动。”手指在桌面碾压砂砾一样的声音回应,“探听秘密,是不道德的,行为。”
戈达罗躺在黑暗中,飞船处于回程的轻微晃动中,星星接二连三黯淡下来,距离被拉远。他听见对方描述刚刚捕捉到的讯号,一朵玫瑰,花瓣轻飘飘地绽放,红得像血液。它喋喋不休地说道:“非常美丽,又非常特别,玫瑰,是什么?可你的,想法散发着,浓烈香气,我喜欢。”
完全负面的记忆并不是最可怕的,美好掺杂其中,衬托出不堪,才会让人念念不忘,懊悔不已。戈达罗向四周飞快扫了一眼,这是他长久养成的习惯,有些流氓或者醉鬼喜欢闹事,从手指弹出刀片,威胁路人帮他们买酒或者五颜六色的药水。
他很谨慎,尽管这种小心翼翼的行为在脑中的存在看来,已经毫无意义——它的感知犹如大范围袭击的粒子风暴,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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