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泰后怕似的拍拍自己的胸口,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先零羌要是主力寇掠河内郡,我就考虑着往兖州青州去了。”听到这话,耿晔和刘翼等人面露不赞同之色,说好听些是“去”,说不好听些就是“逃跑”。刘隆听了,目光扫过几人,说道:“若真到那么一日,唯有君王死社稷。”耿晔诧异地看向这位年幼的皇帝,久久不能回神,连一直没说话的兜楼储也震撼不已。刘隆说完,径直走进教室,翻开书册,开始温书准备接下来的功课。六人回过神来,也忙回到座位上,但目光皆不自觉地落到那个小小的皇帝身上。相处久了,皇帝的聪慧不断刷新他们的认知,让他们知道有些六七岁的孩童不是像他们的弟弟那样一天到晚只想着吃喝玩乐。纵然,师傅们没有公布过皇帝的成绩,但看到皇帝在课堂上的表现,也知道他对经书的理解只比梁不疑刘翼差些。刘翼和梁不疑也是因着年龄的优势,才比五六岁的皇帝好上一些。刘隆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对其他人造成了什么样的震撼,反正这也是刘隆的心里话,大汉他在手里亡了,他不愿苟且偷生,来个什么乐不思蜀。刘隆神色如常地上完课,和几位小伙伴告别,明日是学堂的休息日,这些伴读家里派人过来接他们。便是过来做侍子的兜楼储也被族人接走,回到大鸿胪寺居住。自刘隆出生起,江平就与刘隆形影不离。如今听到刘隆的那句“君王死社稷”,心中又胀又痛又酸。“若将……我会一直追随圣上的。”江平将刘隆看作自己的生命一般,若刘隆去了,他怕也不愿苟活。刘隆抬头,安慰道:“大汉国祚绵长,朕是天子自然长命百岁,我一出生咱们就在一起了,以后咱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呢。倒是你要保养好身体,千万别走到我前头。”江平听到刘隆宽慰的话,脸上挂起笑容,认真道:“陛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宫女寺人簇拥着刘隆回到崇德殿,刚踏进宫门,就看到陆离过来行礼,道:“陛下请圣上过去。”刘隆点头,径直地往前走,来到后殿。走进门一看,就见邓绥笑着冲他招手。刘隆跑过去,问道:“母后,朝堂上有什么事情吗?”邓绥摇摇头,揉着刘隆的头,叹息道:“我儿长大了。”早有人宫女将刘隆在学堂说的话传来,邓绥听后极为震撼,也更坚定内心的想法。随着和诸羌交手越来越多,以及派往各地的谒者,邓绥对大汉的吏治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万万没想到大汉才建国八十多年,还未有文景、昭宣那样的治世,吏治就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邓绥之前将汉军的战败归为军备废弛,士兵未闻干戈,但是如今她知道了,不仅是武备废弛,边郡吏治更是糜烂不堪。边郡官吏不仅畏葸不前,贪生怕死,怯懦如鸡,还借机生事,搜刮百姓,掠良为奴。刘隆的年纪太小,邓绥不欲让这些事情让他伤了心神,就让他在旁边写作业,自己则处理政务,也正好将皇帝想的那个决策完善。若是邓骘和邓悝两位兄长在,也有个商议的人。邓绥信任的将领被派出去屯守孟津,至于其他人她不信任。武将的职位就这么多,多一个寒门占据,高门就少一人填充。他们怎么会同意呢?想毕,邓绥给邓骘和邓悝兄弟写了信,令他们设计一些考核的内容。傍晚,两人又一起用了饭。邓绥还考较了刘隆的功课,刘隆的回答皆中邓绥的意。邓绥笑道:“你的那几个师傅把你教得不错。”刘隆闻言笑起来,这文绉绉的东西搁在前世他肯定不乐意学,但许慎和马融讲得太有意思,以至于吸引他继续学下去。邓绥想了想,道:“五经虽好,但隆儿是皇帝,不是儒生,与他们不同。过几日,我把你几位师傅叫来商议一下,给你开几门诸子百家的著作。”“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1这是邓绥在《汉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出自宣帝之口。孝章帝去得早,先帝是摸索着渐渐成为帝王的,隆儿更是在襁褓之中只见了先帝一面。邓绥自己以母后身份临朝执政,终究与皇帝不同。她没有信心能教出一位像汉文帝的明君,只能追寻前人的踪迹,尽可能给刘隆提供充裕的条件。邓绥忘记了,历史上的明君几乎都不是被教出来的?汉文帝是高祖不得宠的庶子,八岁就藩,二十三岁被迎回来当皇帝。说出汉家制度的汉宣帝生长在市井之中。刘隆对母后有着谜一般的信任,闻言,也不反对,反而极为赞同道:“诸子百家,务为治也。他们都是治理国家的手段,多看看总不会有错的,还是母后考虑周全。”邓绥听了刘隆这话,笑道:“你倒是看得通透。”二人又说了会话,暮色四合,殿内点起灯,暖橘的光芒将宫殿温暖了一遍。邓绥让刘隆回去睡了,自己则挑灯继续处理政务。她又拿起谒者王符送来的奏表,在邓绥看来,厚厚的奏表上面写的不是字,而是边民的血泪。看完王符的奏表,邓绥又看了在益州巡视谒者的奏表,上面上奏了不少官吏豪族欺凌百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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