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晃眼,曹丰生忍不住眯起眼睛。马秋练的脸上也浮现了一股忧愁,皇太后这样日夜辛劳,怕对寿数有碍。刘隆知道后殿的灯这些天直到深夜才熄灭,也曾劝过母后要爱惜身体,可是邓绥不听。她说的理由,刘隆又无法拒绝。事情早一日安排下去,就有人早一日获救。大地震为延平八年笼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陆续又有郡县上表说治下出现蝗虫。蝗虫换粮的事情持续了几年,中间生出积弊,一些小吏以次充好,侵吞钱粮,甚至强加揽派,以致于百姓怠于捕蝗。邓绥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大怒,立马派出侍御史前去查验。结果属实,首恶被斩,其余流放岭南。太守坐罪被贬,刺史罢免。刘隆听到母后的处理办法,沉思半响,说道:“母后,我记得前汉时刺史职责是六条问事,每岁回京述职。现如今刺史长居地方,岁终只让上计吏回来述职。”“留居地方的刺史很容易与地方官勾结,欺上瞒下,壅蔽圣听,粉饰太平,长此以往刺史监察的职责恐怕有名无实。”刘隆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东汉末年刺史逐渐掌握民政权和军权,成为地方割据势力。邓绥听完,思索一下,道:“冒然行动,恐怕会引发乱子。现如今朝廷不太安稳,需要徐徐图之。”二月的地震涉及幽州、冀州、青州、兖州以及司隶等五州。朝廷伤了一次元气,此刻动刺史,怕使郡国人心不安,弊大于利,只能按下,另找机会。刘隆听完邓绥的担忧点点头。邓绥看到刘隆郁闷不乐的样子,笑起来对他说:“我做不了,还有隆儿,且让他们再呆一段时间。”刘隆连忙摇头,真心实意道:“我要母后长命百岁呢。”有母后这个船长在,刘隆才可以随便浪。只有母后才能驾驶着东汉这艘破破烂烂的巨轮,在波谲云诡的海里航行。进入初夏,阳光明媚,百花盛开,杨柳青青,碧波荡漾。然而在这生机勃勃的季节,刘隆的大兄平原王刘胜竟然一病不起,薨了,年仅十六岁,尚未娶妻生子。刘胜在刘隆即位后,一直留在雒阳,又因为身体的缘故,几乎都在王府里静养,沉默地时常让刘隆忘记这个人。二人虽为兄弟,但极为陌生,只在年节家宴上见过,说了几句寒暄的场面话。如今蓦地收到大兄去世的消息,刘隆感到怅然若失。然而,这份怅然到了第二天,却变成了惊疑难安。四月晦日,也是曾经皇位有力竞争者大皇子平原王刘胜薨逝的第二天,日有食之。
那日天朗气清,刘隆和邓绥正在崇德殿一起商量安排平原王刘胜的后事。刘胜府内只有几个姬妾,上无长辈,下无子女,自他薨逝后,王府里乱糟糟的,只靠长史勉力支撑。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室内的光线暗下来,仿佛一朵云彩飘过遮住了太阳。邓绥正要斥责没有规矩的宫女和寺人,就看见陆离一脸惨白地快步进来,嘴唇颤抖道:“陛下,天、天狗食日了!”刘隆和邓绥闻言均是一愣,心中不约而同地泛起隐忧来。天狗食日并不可怕,几年前就出现过一次。但这次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了,出现在大皇子刘胜薨逝的第二天。当初刘隆与刘胜争夺皇位,其实刘胜更胜一筹。他虽有痼疾但已长成,刘隆刚过百日能否长大尚未可知,而且刘胜居长。但是邓绥坚定地选择了刘隆,刘胜败落闭府修养,几乎不过问政事。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日食,是因为邓绥废长立幼上天才降下灾异吗?不仅邓绥这么想,公卿百官心里也这么揣度。“慌什么慌,你让其他人继续好好当值,不要乱跑乱叫。谁若乱跑乱叫,罚两个月月俸,打二十板子赶出崇德殿。”邓绥冷声道。刘隆绷着脸抿着唇,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也怕别人拿这件事说他的皇位不正。虽然刘隆抱怨过当皇帝没滋味,要克制自己的欲望,要为百姓操劳忧心,然而从登基到现在,他已经将皇位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容不得任何人觊觎,哪怕这个人是死人。江平白着脸从外面跌跌撞撞走进来,没敢发出一点声音,悄悄站在刘隆的身后。“母后,我们去外面看看。”刘隆抬头看向母后,邓绥的脸色满是郑重。邓绥低头,冲刘隆摇摇头,道:“你是小孩子,见不得这些东西。江黄门,你陪圣上在殿内,免得让人冲撞了。”江平悄悄拉了刘隆的衣服,刘隆依然仰着头,坚持说:“四海之内,皆是王土。什么地方,我都能去得。”邓绥听了这话,沉思几息,随后牵起刘隆的手。两人走到外面,抬头望去,只见太阳一点点被黑影蚕食,天色也越来越暗,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和锣鼓声。“母后,不要直视太阳。”刘隆摇了摇邓绥的手,提醒道。日食发生时,虽然月亮挡住了一部分光,但地球仍然接收了大部分阳光。日食中直视太阳,将会灼伤眼睛甚至导致失明。邓绥听到这话,垂下眼睛,回了一声“好”,转头吩咐一直跟在身边的陆离,道:“朕曾在书上看到,有人曾因直视日食,双目失明。你去叮嘱宫里人,莫要因直视日食伤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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