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急促,脚步也越来越凌乱,不觉中越走越偏。王府太大了,她初来乍到,抱月和抱琴没在身边,竟走了一条从未走过的小道儿,前方是一座水榭,已经无路可走。内心焦灼中,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往左转。”宁锦婳一怔,她停下脚步,疑惑道:“你知道我去哪儿?”梵琅回道:“此路通往雅苑,王妃娘娘只能去此处。”他是陆寒霄的近臣,之前府里没有女眷,便没有很多规矩,这里他比宁锦婳熟。“雅苑?”宁锦婳心里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这是什么地方?”以她对陆寒霄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人。梵琅看着这深幽的曲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是豢养女奴之所。”看着宁锦婳茫然的神色,梵琅轻‘啧’一声,为她解释道:“南地毗邻南诏,行脚商人捆卖奴隶盛行,达官显贵多蓄养女奴。”其实男奴也不少,不过男奴不比女奴好命。女奴身段窈窕,被养在府里做歌姬舞姬,吃喝不愁。男奴只能做最卑贱的活计,动辄打骂。死了都没人埋。梵琅是女奴之子,曾经做过府里的马夫,他行事荤素不忌,从不避讳奴隶出身,但在宁锦婳面前,他踟蹰了。他含糊道:“那里都是些小娘子……没什么好看的。”宁锦婳没再往前走,她脸色有些难看,“陆……王爷,常来吗?”蓄养歌姬不是什么大事,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会做,甚至会被说一声“风流儒雅”,但世子府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因为宁锦婳不允许。心照不宣,府里蓄养的舞姬不是用来单纯赏乐的,是要在床上伺候男主人的。宁国公对亡妻一往情深,一个鳏夫拉扯一双儿女,宁锦婳之前并不知道这些。成婚后免不了出门交际,有次她听某个诰命夫人抱怨,说府里的舞姬偷偷怀了老爷的孩子,母凭子贵,得以摆脱奴籍。那诰命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那些小妖精娇娇绕绕的,迷得爷们儿什么都不顾了,你可得立好规矩,不能被这些妖精钻空子!”宁锦婳面上点头,心里颇为不屑。一个巴掌拍不响,舞姬能钻空子,不都是男人的纵容?她的三哥跟这些人不一样,他才不会贪恋女色。她被保护的很好,纵然性情有些骄纵,但小姑娘的心总是带着天真和柔软。当日回到寝房,她靠在男人的臂弯里,轻声细语道:“那些女子身不由己,也都怪可怜的。你日后可不要豢养私宠,我不依的。”陆世子微微颔首,“内宅之事,你做主即可。”……那一瞬间,宁锦婳想起曾经少年对她的承诺,又想起滇南这一年,她怀着宝儿的时候,他是不是美人常伴身侧,歌舞升平,好不快活。一颗心里跟泡在酸水儿里似的,又涩又涨。听到她的问话,梵琅挑眉,俊朗的脸上有一丝玩味,“王爷并未常来。不过——”他拖长了音调,“王爷时常召见雅苑的女奴们,王府歌姬能歌善舞,色艺双绝,是众人皆知的事。”梵琅没撒谎,不过经他这么一说,话就变味儿了。陆寒霄那一年几乎日日睡在军营里,入眼全是刀光剑影,阴谋算计,就算宁锦婳本人在此,他估计也能坐怀不乱,更别提什么女奴。他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身边的属下臣子都不是吃素的,酒宴之上,一群大男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陆寒霄养着一园子女奴,多用来招待宾客以及赏赐属下,他是个慷慨的主公,对待功臣,美酒佳肴,金山如玉,美人宝马……应有尽有。在他眼里,一个如花美人和一匹好马,一幅字画并没有区别,都是拉拢人心的手段罢了。可宁锦婳不明白这些,他从未在她面前透露过半点儿,她只知道他很忙。他们整整一年没见面,相隔千里,年轻力壮的夫君养了一院子的歌舞姬,她不想歪都难。她垂下浓密的睫毛,沉默许久,抬脚朝着“雅苑”走去。穿过曲折的小径,一个大大的红漆圆拱门映入眼帘,宁锦婳站在门外,阵阵丝竹糜音从高墙里传出,显得春意无边。她还未踏进去,恰好出来两个身形娇小的少女,一人着黄裙一人着粉裙,雪肤黑发,琼鼻樱唇,身段仪态皆是不俗。“见过大统领。”两人微微福身,声音婉转如莺啼。她们被困在后院不认识宁锦婳,但梵琅梵统领可是凶名在外,她们都不敢靠近他。宁锦婳忽然问道:“多大了?”两人对视一眼,她们不清楚眼前女子的身份,但她容色姝丽,袖口和裙摆的花纹都是用金线织的,绣鞋上缀着莹润的东珠,贵气逼人。“奴十六岁。”“奴十七岁。”十六七岁,真好啊。宁锦婳看着两人紧致的肌肤容颜,仿佛一掐能掐出水,比满院的桃花都要娇嫩。她当年嫁为人妇时,也是这个年纪。可惜,她的花期已经过了。宁锦婳忽然不想进去了。从小到大,宁大小姐的腰杆儿向来挺得直直的,一来有身后显赫的家世撑腰,二有得天独厚的容貌,后来陆寒霄进京,这男人是个实干派,年纪轻轻就把宁锦婳划拉到自己身边,为她遮挡一切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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