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是极为危险且微妙的事,她不会做。皇帝健在,而且有阿四,太子也不会主动提出要过继后嗣。眼下正要大改礼法,以改称为切入点,由阿四提出,再引申“众母”的观念,足以缓和太子在这方面的难处。见识过姬赤华生产之后,阿四本也不打算生育,再者,以她从地府走后门的情况来看,能否留下后嗣也未可知。姬宴平的心思尚且不为人知,一不小心,四姊妹极可能只有长庚一个后嗣。这点上,既然姬赤华不介意,阿四更不会在意:“阿姊们近期劳碌,这事就交给我去做吧。”礼部衙署内的人一日赛一日的多,不但有本部门的官吏,还有受邀来参与修礼法的宰相们,加上近日常驻的楚王,以及时常来寻楚王议事的下属。礼部尚书陈宣伏案苦写,身边是宛如监工的姬赤华。每一份文稿都有数十人层层审查,学士们团团围坐,表情严肃,将手中书卷视为青史留名的契机。阿四进门时为衙署满满当当的人惊奇:“许久没见这等热闹的场景了。”不等人起身,率先开口免去礼节:“诸位不必为我费时,我是来向陈公请教的。”陈宣两颊略微凹陷,眼下青黑,执笔的手微微颤抖,好一副熬夜伤身的典范。他身后跟着的是容光焕发的宋侍郎,虽然两人的加班时常相差无几,但前头挂着的大饼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往死里工作只等着致仕,一个是前途似锦即将顶替上司,彼此间连个说话的功夫都没有。陈宣不认为阿四会给他带来好消息,碍于礼数,面前扯出笑容:“四娘请说。”阿四侧着身子从一张张桌案之间挤进屋子最里面,毫不客气地按住老翁预备站起来的架势:“是我冒昧叨扰,陈公只管坐着便是,我只有一点小问题,说完就走。”陈宣上身刚挺直,就被阿四按回坐态,于是在繁忙之余,不得不抽出一点空档来思考:虽然皇子具是文武兼修,但如四皇子一般年幼、身量高、大力的,实在少见,难道是天生武将之才吗?阿四亲切地拍拍陈宣的肩膀:“我近日读《释名》,见一句:父之弟曰仲父,仲父之弟曰叔父,叔之弟曰季父。我家的事不必说,陈公也是知道的,我从未有过仲父。但我的母亲却是有不少妹妹。人都教我,唤齐王晋王为阿姨。可书上写的却是‘妻之姊妹曰姨’,这不是很荒谬么?听闻礼部诸位正在修礼,以我浅见,很该将这份谬误纠正,唤母之妹为仲母才对。”其她皇子尚且好说,只四皇子总有些石破惊天的话语,令人为难。当今皇帝尚且为公主的某一日,举着男弟的头颅跨过玄武门,成为当朝第二个坐上太子位的女人。从那时起,陈宣就预感到,来日的势不可挡。这不是单单一家一族的更变,而是太阳所照耀之处的,天下大势。可真当这一切席卷而来,陈宣心中涌起极为复杂的情绪。短暂的沉默间,传来女人略带沙哑的笑语:“四娘说得有理,阿兄以为如何?”阿四定睛看去原是左相陈姰,顿时粲然:“左相也觉得我说的对么,那肯定是没问题了。”昂首挺胸,目视陈宣。陈宣早知不会有好事,既然有心理准备,也就平静答应:“我会将此条目写明,随书上呈陛下。”阿四又与宋侍郎打了个招呼:“侍郎也在呀……”说着小声抱怨,“这么叫人真奇怪,我看如今站在尚书省的侍郎官位上,女人已经比男人多了,合该改一改,叫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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