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无法从动物上汲取教训的。宫门口值守的禁军确认了身份,开门放行,马车缓慢驶入皇城,护卫禁军。姬若木闲适神情和姿态完全褪去,下车换辇时,已然是太子惯常的仪态了。这一刻,阿四有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她想开口问一问姬若木,是这太子之位坐着真的舒服吗?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但理智拉住了弦,阿四最终什么也没说。姬若木一直是个称职的皇长子,也是个很好的太子。这样不像话的问题一旦问出口,不必对方回答,阿四只是想象也感到羞愧了。世上很多事,根本没有想一想、问一问的余地。合适,就已经是极其难得的美事了。东宫和后宫处于不同的方向并不互通,阿四向太子告别后同样坐辇离开。载初十四年一月,阿四收到了来自宗庙大巫的邀请,前往宗庙观看占卜仪式。宗庙一向是神秘的,并不允许外姓来客。皇室子嗣数代不丰,立宗庙祭祀大地以求子息。而大地母亲相当乐意回馈信徒,这一代的皇嗣嫁出去四五个公子了,家中还有四位继承人。占卜是由晋王主持的——这点出乎阿四的意料。严阵以待的巫女们身穿红衣、披熊皮,纯金的面具熠熠生辉,她们在巫祝的唱声中起舞,威严、肃穆,只为敬献鬼神的巫舞。宽敞的殿宇内,唯一大开的窗下,阿四正襟危坐。据说这是专门留给她的位置,鬼神和列祖列宗会庇佑她。浑厚的舞乐走过,巫祝们捧出一尊鼎——灿烂的颜色让旁观者毫不怀疑它的材质就是青铜。鼎内半满的都是灰白的粉状物,阿四远远望着,生怕错过一点儿神奇的现象。
没错,她把这占卜仪式当做戏法看待。直到齐王弹弹衣袖,从阿四身后的门扉间走出,站到小鼎跟前。齐王毫不忌讳地一身紫道袍,懒得听完巫祝口中漫长的祝词,拿过龟甲就往鼎中一盖。巫祝眼角抽动,大概是习惯了齐王的作风,默默低下头点燃鼎下火堆。方才的巫舞给阿四留下的那点儿震撼瞬间化作过眼云烟,她悄悄地同情了巫祝一刻钟。阿四看得分明,那龟甲上是提前刻好字的,再过火煅烧,裂开的文字肯定是齐王想要的那个。唉,没办法的,齐王好似一神棍,实际上根本不信鬼神。阿四甚至怀疑齐王只是懒得搭理外面的俗人,假借修道名义闭门谢客,道家典籍都只是她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烧火需要点时间,阿四按捺不住无聊,往边上挪动腿,引来柱边巫女的注目。阿四和巫女对视后,欣然问道:“我记得儿时来过宗庙一趟,看到一些古籍挺有趣的。书上写的好像和今天演的不大一样啊。”皇帝真正想要的是趁手好用的、出身宗室的忠心官吏,而不是满脑子鬼鬼神神的神棍。所以,宗庙的课业是相当繁重的。除了本职工作巫术,巫女们还得学经义典籍、史书律法……君子六艺或多或少都有涉及。从当年姬祈的状态就能看出她过于繁重的日常,哪个好人被关禁闭了还在背书啊。阿四眼前这位巫女的精神状态不亚于当年的姬祈,眼下的青黑色大约不是颜料勾画的,应该是货真价实的黑眼圈,不然怨气应该不会这么大。巫女心平气和地讲解:“上古时期,祭祀先祖寻求解答是要用人牲的,刻过字的龟甲在过火后均匀开裂成“吉”字, 巫祝取用白纸拓印下龟甲上的纹路,再由齐王修书送至甘露殿。宗庙占卜结果不必猜,她们甚至没有遮掩龟甲背后的痕迹。巫女坦然地告诉阿四:“这样刻好的吉凶的龟甲后殿成箱摆着, 都是宗庙巫女学习篆刻时顺带完成的。师傅们不教我们侍奉鬼神, 且要告诫我们不等将现世之事依托鬼神。”阿四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好一个无神论的宗庙。齐王掏出事先写好的奏疏, 将拓印者龟甲的白纸往里面一卷, 这就算是完成了占卜。她背着手走向阿四, 笑吟吟地说:“今儿热闹看够了吧?”阿四莫名背后发凉, 有种不太吉祥的预感,身体不由自主后仰:“仲母是有话与我说吗?”齐王把奏疏往阿四跟前一递:“也没旁的事, 你等会儿应当要回宫去吧, 顺带把这个带给陛下吧。”“不好吧。”阿四谨慎地拒绝, “事关迁都大事,我不敢越俎代庖,还是劳烦仲母走一趟。”齐王倒也不勉强, 笑道:“那就算了,我自己去吧。”说完并不废话,径直离开大殿。看背影方向, 应该是往太极宫去了。徒留阿四摸不着头脑,这事好像不急吧, 何必走这么快。阿四是不打算马上回宫的,起身时见巫女也要走,顺口问:“齐王为何突然要我帮着送奏疏?是有急事吗?”巫祝已经开始收拾现场了,巫女也准备走人, 听得阿四的问题,想也不想就回答:“四娘才是齐大王的姪儿, 怎么反倒来问我了。”阿四道:“你不也是齐王姪儿,这点上我们俩差不多,齐王长年累月住在宗庙,你们大概是要比我了解她的。”这还真不是假话,姬姓宗亲主支子嗣凋零,但百年前的远亲繁衍出的人口凑在一块姬族也算繁茂了。论起辈分来,这位巫女与姬祈出身相仿,单论亲缘,与阿四也是堂姊妹。齐王在宗庙为主事人,平日除过自身修行,就是为学生们讲课。这宗庙内的老师,数量比国子学的老师还要多,身份比弘文馆的学士更高贵,在读的学生名为巫女,来日具是朝廷栋梁。有这样多重的缘由在内,巫女与阿四相处才这样的随意。巫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从宗庙回宫面圣不但要沐浴更衣,还得经过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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