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压高得难受,她实在睁不了太久,又捂着肚子回到床上窝着。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外面炒菜的动静吵醒的。她喝完了床头的一整杯水,拿着杯子出去的时候,梁恪言还在厨房里,衣袖挽到了手肘,在将面盛进碗里。见她出来,揶揄她醒的挺及时。她那时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作祟,突然地说了句不是说好了喝粥吗,我不要吃面啊。梁恪言挑了下眉,眼里袒露明晃晃的愉快:“有胃口了?那给你煮粥。”应该是眼压还没下去,她又有想哭的冲动。她以前真没觉得自己那么爱哭。按理来说,一个正常人都不应该在此刻再放纵品尝这份甜蜜的毒药,再精致漂亮的外衣也掩盖不住其一击致命的本性。柳絮宁不知道梁继衷从何得知,但他的确抛出了一个对于她来说无比诱人的饵,她那时候甚至想着,既然小时候可以骗过他们,那长大的自己应该也可以吧。她想要留学机会,更想要梁恪言。鱼和熊掌,她可不可以贪婪地同时拥有?可是很遗憾,也很可怕,她居然不想这样。她只能避无可避地对自己坦白,她发现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梁恪言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这样一点都不好。她只有那么一点点东西,可他就这样爬上了她心口那座金字塔的顶端。而他呢,他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个张口就可以说出的爱,那些大手一挥撒去一大半仍能称作富足的家底,那堆充盈他人生的关爱和围绕他身边的阿谀奉承。在这样的人身上,她该有自知之明,人在短暂的沉沦与依赖之后,是不得不迎来清醒的。“干嘛对我这么好?”她突然问。“喜欢你,所以想对你好。”他没有任何犹豫,又看了眼还没收拾过的厨房,觉得她小题大做,还有点夸张,“不过这样就算好了吗?以前生病,林姨不也是这么照顾你的。”为什么要拿这种例子,这无异于诡辩。柳絮宁说:“可是我不会这么对你。”梁恪言:“我没有要你这么对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搬出来?”梁恪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低头开火。原因很简单,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凑在一起,在所有的事情中,立刻见到她是最重要的。他还没有时间思考要编什么理由,也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事到底是该清晰地挑破还是稀里糊涂地过下去直至行到悬崖边上。“你又开火干嘛?”她皱眉。他奇怪地看着她,好像她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不是要喝粥?”“你干嘛要这样啊?”柳絮宁突然有点生气,但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稍微提高点音量,喉咙都要发痛,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我真的没有办法用同等的方式对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做慈善?”水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成为此刻房间里唯一的声源。很少有人对梁恪言这么说话,他快速地回想着,上次有人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地质问他时是在几个月前,酒店休息室里,她气势昂扬地逼问他。也是稀奇,每次都是她。私人飞机航线需要提前申请,他没工夫等,所以选择了坐早班机回来,时间太赶,甚至没有商务舱。他人生里唯一一次坐经济舱是和她去泉城的那一次。这事儿可真可怕,怎么又是和她有关的?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航程,落了地,接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从这里跑到那里,又从那里跑到这里。甜言蜜语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不需要,但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也一概不收。她怎么总是这样,他不知道梁继衷和她说了什么,但一个人收拾行李离开了家,又发着烧,看见他后眼泪巴巴地抱住他,应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为什么在别人面前柔柔弱弱的,在自己面前却是炸起刺的刺猬。梁恪言越想越觉得火大:“我是挺想问你,爷爷找你说什么了?”“他让我们分开。”“条件呢?”梁继衷在生意场上追求资源置换,这种事上自然一脉相承。“他说会送我去留学。”他不是蠢货,她也不想编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你同意了?”她沉默了一下:“我也不能无条件地,毫不付出却一直获取你们家的好处。”梁恪言打断:“所以这次你想靠付出点什么来问心无愧地获取好处?”柳絮宁唇色发白,笔直地望着他,就算没有镜子,她也很清楚,自己眼里流出的愧疚。梁恪言听着她的话,所有东西都指向一个答案,自然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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