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昨日通过明赫的心声,再结合探子传回的灾星之言,他已推测出,明赫确实是赵王宫中诞下的那名婴孩,赵国人为转移灾祸,才设计将明赫送来了秦国。可若果真如此,赵国人既想让他来祸害秦国,却又在途中下毒杀他,这般自相矛盾是何故?再者,扶苏母亲的香料是离夫人所赠,线索本该在赵国,为何此毒却产自楚国?离夫人为何要杀楚夫人和华阳太后?她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此物?大巫师拜别后,嬴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前往宜春行宫一趟,他见殿外苍穹之上乌云密布,本不欲携两个小崽同行。怎奈明赫抓狂的心声,一直喋喋不休回响在他耳中,“啊啊啊我要疯了,大大为什么要去看胡亥那坏东西啊!为什么不带上我啊?胡亥明明没我可爱,而且他还很坏难道大大是想找胡亥的母亲约会?怪不得后世有人说,胡亥母亲是始皇大大最宠爱的妃嫔大大啊,求您换个约会对象吧,胡亥可是害大秦二世而亡的孽障啊不行,我得找个时机把这消息托梦给大大,绝不能让他把胡亥放出来”昨晚在章台宫与嬴政长谈半宿的扶苏,自然知晓父王此去所为何事,他耐心安抚着明赫,承诺待会自己温习完课业,就带他去找将闾玩。他听着明赫的心声暗暗想着:后人怎有此等传言,称离夫人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子?但是,阖宫上下谁人不知,父王最宠爱的,分明是章台宫高桌前堆积如山的竹简嬴政刚从偏殿更衣出来,就见明赫仰起小脑袋朝自己望来,奶娃娃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模样,惹人怜惜不已。偏生他心头还在碎碎念个不停,“我嬴明赫的今天是被父王抛弃的一天,我被胡亥夺走了父爱,再也不会爱了呜呜呜”嬴政暗暗叹了一口气,小家伙来此人间一趟。本就受够苦难,寡人岂能让他伤心?这么想着,他便疾步走来,从扶苏手中接过明赫,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有点凉。他转身吩咐道,“蒙恬,让人为扶苏和明赫各取一件厚氅来,寡人带他们一同前去。”“喏。”蒙恬欣喜不已,有了长公子和九公子同去,王上定不会被那对惯爱欺负人的母子哭得心软。咦,这一刻他竟觉得,王上怀中的小妖精也是有些用处的嘛。明赫闻言马上转忧为喜,急忙笑嘻嘻撑起脑袋,叭唧叭唧在嬴政脸上啵啵啵个不停,心中雀跃欢喜道,“好开心!父王果然最爱我和扶苏!我爱帅气的父王!小宝宝又可以出门玩了,噢耶”蒙恬急忙悄悄瞥了一眼嬴政,见他面上带着慈爱的微笑,又悄悄看了一眼扶苏,面上也带着高兴的笑容!
他无语地低下了头,暗暗发愁,这小崽子,一天天的比李廷尉还会拍马屁!宜春行宫位于咸阳城以北二十里处,是一种依山傍水而建的王族宫苑,占地极广,别有一番后世富人追求的清幽适然之野趣。今年秦川大地的冬日虽也极冷,但跟往年比起又更温暖了几分,至今尚未落下第一场雪。是以,此时的行宫园囿之中,有红梅正迎着寒风傲然绽放,散发出阵阵清冽幽香。后世常有人误会,认为春秋时期还没出现梅花,其实早在殷商之时,就留下关于梅的记载,“若做和羹,尔惟盐梅”,在距离现代文明太过遥远的奴隶时代,人们朴素地将野生梅树移植栽种,为的不是观赏它美丽的花朵,而是为了摘梅果以充饥。(1)而到了生产力逐渐提升的春秋战国时期,终于有贵族阶层将目光看向梅树的花朵——据说当年楚顷襄王出游云梦泽之时,便被野外几株梅树上灼灼其华的花朵,迷得流连忘返。(2)于是这一时期,不少贵族都将梅树移植到私家园囿之中,作为观赏之花。行宫一角僻静的宫苑之中,青铜炉中的炭火将殿内烘得十分温暖,离夫人抱着胡亥跪坐在案前,听着窗外的风声与殿内烧炭的噼啪声接连响起,幽幽叹了一口气。胡亥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啪地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胡乱拍打踢着腿喊道,“都怪你,都怪你!害我不能回宫见我父王!我要回望夷宫!我要找祖母,祖母快来救我”离夫人并未气恼,反倒柔声安抚道,“亥儿勿要担心,你祖母定会设法救我们回宫的,别怕,阿母在呢”说着,轻轻将脸贴在胡亥的脑袋上,哪知胡亥粗暴地一把推开她的脸,“你去,你快去求父王!我今日便要回宫!”离夫人依然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看着窗外喃喃道,“别急,儿亥别急,今年的梅花比往年开得更早了些,想来定是天象有异,未尝不是有利于我们”她一贯将胡亥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任他予取予求,便是胡亥打骂她,她亦不会如寻常母亲那般气恼,反倒觉得这是儿子与她最为亲近的表现。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似乎离此殿越来越近了。离夫人侧耳细细听了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亮光,这整齐划一的步伐,并非昨日新来的寻常侍卫,而是宫中卫尉的脚步声,是王上,定是王上想念胡亥了!她急忙取过一旁的四山纹铜镜,拢了拢方才被胡亥拍乱的头发,抱着他匆匆往左侧殿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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