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安排下随郑文君母女出宫,王氏留下等待谢寒松与其他文武大臣出班房,顺带等贺兰香。贺兰香与谢折折腾一夜,不知何时睡下,直至将近晌午方醒,醒来得知王氏一直在等自己动身,忙不迭便梳妆更衣,前往西内苑赔罪,用的还是老话术,无外乎头晕孕吐睡不好。王氏听后自是体谅她不易,只道她身怀有孕又受过惊吓,正是疲乏多眠的时候,千怪万怪,怪不到她的身上去,让她放宽心,不必多想。贺兰香哪里会多想,不过是做表面功夫,转身便埋怨起谢折昨夜不知节制,明明两个人都煎熬,偏还不能有个痛快,一昧磋磨没完,害她晚起。出宫门,贺兰香与王氏下软轿改上马车,到了马车上,她掀起帘子一角,留意到门下禁军,不由得试探王氏,问她昨夜黑影一事。王氏听后诧异,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情?这刺客的来历果然没那么简单,同党都敢在宫中出没,可恨竟没将其抓捕,留下后患无穷。”贺兰香心思一动,彻底坐实了昨夜乃为王元瑛刻意为之,根本没有什么黑影出没,他就是想入殿捉她和谢折的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能让王元瑛看了出来。贺兰香眼波沉下,面上神色不动,与王氏笑道:“婶母放心,有王都尉在,同党入网只是早晚的事情。”不说还好,说完王氏便叹气,“我看他不妨将公务都放上一放,先别管什么刺客了,将手下人管好再说。八月十五刚过,便闹出手下人当街打死人的丑闻,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待贺兰香细问,王氏才与她说起王元瑛手底下有个叫周正的小卒,昨夜里在赌场输急了眼,跟人出去当着满街的眼睛便将其活活打死了,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死者的家里人更是直接告到了京兆府,说什么都要让偿命。贺兰香联想到昨夜王元瑛的匆匆离去,这时方知其中还有这种缘由。二人随意说着闲话,等到了聚贤坊府邸,贺兰香与王氏告别,下车回府。迈入府门未走两步,贺兰香恍然想起玉珏未还,转头再看,王氏所乘车架便已走远,只好无奈地数落起细辛春燕,“你们俩也是,怎么也不替我记着些,我如今脑子不比以往敏捷,你们俩是怎么了?”春燕委屈,“奴婢记得您把这差事交给谢姑娘了。”
贺兰香被气笑,“这就开始为自己开脱了,无关紧要的记得不少,正经事不往脑子里去,该罚。”细辛打起圆场,“主子莫恼,奴婢这就吩咐人将玉送到王府。”贺兰香不想明面上与王延臣那一家子建立起来往,思忖一番道:“还是算了罢,横竖谢姝素日不会少了来找我解闷,到时候把玉珏给她,再由她转交,这烫手山芋便算交代出去了。”回到住处,贺兰香将身子擦洗一番,算是去了在广元殿沾的晦气,之后用过午膳上榻小憩,醒来稍为梳洗,便已到傍晚时分。她的院落如今已照她的心意收拾出来七成,屋檐墙壁全部翻新,瓦是蝴蝶瓦,假山是泰山石,心心念念的池塘也已竣工,水深只有三尺,清澈见底,里面游满三道鲤,色彩鲜艳,与在残阳下粼粼水光相映衬,溢彩流光,灵动活泼。贺兰香喂了两把鱼食,想到那块玉珏,便让细辛找了个描金锦盒,将玉珏专门放好。放时,她不由自主的,又打量起手中玉珏。羊脂玉触及升温,晶莹剔透如新雪,上面的花纹巧夺天工,祥云纹路细若毫发,虎须清晰可见,一看便知是用尽了能工巧匠的心思。贺兰香看着,越看越忍不住生出欢喜,心想:倘若这块玉是我的,该有多好。倘若郑文君是她的母亲,该有多好。贺兰香强行抽离心思,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将玉珏放入盒中,不再看上一眼。王氏府邸,天际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殆尽,绰约的月影下,吵架声惊彻屋檐。“那皇帝能当庭虐杀臣子,乃是个无德无能的暴戾之主!我不会把我的女儿送到那种人的身边!我看你从此便死了让云儿入宫的心思,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日,什么皇后天妃,我通通都不稀罕,我不会把我的女儿往那吃人之地送上一步!”“云儿不仅是你的女儿,还是我王延臣的女儿,我琅琊王氏的嫡女便该天生凤命,除却九五之尊,岂能下嫁庸碌之辈!”“何为庸碌!难道人离了权势便不能活了吗?不是皇亲贵族便为庸碌吗!我就只这一个女儿,我只愿她这一生欢乐安虞,而不是守着个喜怒无常的病秧子,提心吊胆过日子!”“够了!云儿入宫一事已为板上定钉,你就算有十万个不情愿也得认,我再说一遍,云儿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我王延臣的闺女生来便是当皇后的命!难道你我夫妻多年,你至今还不了解我的性情吗!”“了解?呵,我何时了解过你王延臣,我但能对你有三分了解,当年又岂会上你的当,与家族闹翻,错付终身!”砰一声摔门巨响,王延臣大步走出房门,怒目圆瞪,满面凶光,浑身杀气腾腾。他看着自己站在门外的三个儿女,冷冷丢下一句:“去劝劝你们的娘。”言罢便拂袖离开。王元瑛紧追过去,无奈道:“爹,你为何就不能同娘好好说话。”王元璟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兄长和父亲离去的方向,稍作踌躇,转身小跑跟上那二人。转瞬之间,门外便只剩下王朝云。她听着房中传出的抽泣声,平静上前,迈入房门。房中,郑文君伏案哀哭,温和的灯影倾洒在她颤动的双肩上,脆弱如窗纸,风吹便破碎。王朝云走过去,未言语,伸出一只手,温柔落在母亲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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