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光坐在那里陪着她,她心中的不安就已消减些许。
又过了很久,云栀坐到腿都发麻,楼上的窗户终于亮了起来,她急忙跑上前,抬头张望。
杜楠将窗户拉个小小的缝,探出半个身子来,她的脸朝下,头发直往下坠,挡住了半边脸,云栀似乎瞧见了红色的指印。
一个小小的纸团滚落到脚边,她捡起来看。
“云栀,没事了,妈妈会带我去医院的。”
云栀抬起头来看,她突然很害怕杜楠单薄的身体从窗户里掉落出来,同时她心里又长出疯狂的念头来,她希望杜楠跳出来,然后她会接住她的身体,带她离开这个令人难过的地方。
可是,她们只能无声地笑着。
云栀伸出手摸了摸脸颊,轻声问:“下雨了吗?”
陆漭际对着她摇头。
她喃喃自语:“奇怪,怎么有一滴水落在我的脸上?”
在那晚之后,云栀一直没机会再见到杜楠。
但她又在很多地方都见到了杜楠。
大人的闲话里,班级的群组里,学校的论坛里……到处都有杜楠的身影。
谩骂、苛责、诋毁、嘲讽、戏谑、污蔑、编派、歪曲……穿肠烂肚的歹话数也数不尽,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都没见过的风言风语汇集在一起,把云栀心中的女神践踏在脚底下,试图摔个粉碎。
人们在说起方何时总是风轻云淡,而说起杜楠时总是添油加醋。
云栀恨透了,她恨透了。
她把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都没见过的脏话都学会了,她和信口雌黄的谣棍对喷,和冷嘲热讽的看客对喷,和占领高地的卫士对喷……到后来,云栀只想对着整个世界喷脏,她不在乎,反正也没人在乎她说的话。她在人群中控诉着不要放过方何这个缩头缩脚的诱骗者,没人在乎她的话,人们只在乎杜楠被睡的细节。
烂透了。
过了好些天,她终于见到杜楠,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安静地闭眼躺着,像开败的花,像残阳,没有生机。
云栀没有叫醒她,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就走了,走之前把医院里里外外跑了一遍,清一色的全是白墙,没找到一面半绿半白的墙。但,令人窒息的感觉却不遑多让。
走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小区前,树边停靠的垃圾桶被塞得爆满,掉落出几只瓶罐来。
云栀走过去,抬起脚,用力地跺下去,膨胀的易拉罐迅速瘪成一片烂铁,她还是继续踩,发狠地踩,一下又一下,想要把它踩成白纸,踩成泥土,还想要踩进地底。她要将这一切踩个稀巴烂。
近乎是泄愤。
她麻木地落下泪,没有停歇。
“云栀。”
有人叫住她,她回过头,陆漭际正站在路灯下,十分落寞地看着她。
地上的影子长长的、窄窄的、往远处延伸去。不知何时起,他已长成这般高,他的模样,令云栀感到陌生。
他的轮廓,又透着熟悉,像他哥。到底是血亲。
眉眼,是他们最不相像的地方,一个疏离温和,一个烱然锋利。而后者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没了棱角,他眼里的锐意消散了个干净,只剩落寞。恍惚间,云栀在他的脸上,仿佛看见了那个人的影子。
她愣愣地出声,“你们长得真像。”
他眼里的落寞更甚。
巷子里,狂风乍起,腿侧的瓶瓶罐罐扑簌滚落,云栀低头用脚轻轻踩住,嘎吱一声响,尘埃落地。
她回过神来,路灯下的那人已消失不见,只余灯影,孤零零地掉落在地,又长又窄。
莫名地,云栀心中滋生出直觉来,她觉得一切都在不受控制地改变,所有人都变了,杜楠、陆漭际、包括她自己,都变了。
而且,是在往坏的方向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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