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一人一鬼一豕:假扮太后的郑菟、已为鬼魂的容南莲和已投畜生道的先帝。皇帝对眼前所见不为所动,对夫妻二人说道:“太后身体有恙,难得见公主一面。周驸马,不若我们去别室小酌?”景元琦倒是小小讶异,就怕景令瑰对周季萌做什么事情。转念一想她又不禁苦笑,她何时担心过这个问题。她会变,他亦会变。所以那份爱,迟早消散在他与她的各自人生里。当然倘若现在他俩一道死了,倒是成全了他执拗的念想,满足了她年少的爱意。她也离开得干净,到后面的池苑观景去了。彩衣宫女们摆好桌案,取来六博棋。周季萌纵是朝臣,此时也难猜度皇帝的心思。不过他想起寻常人家的情形,琢磨出皇帝对他的敌意。原来是一事未成,又起一事。他只能选择应战。棋坪两端,并不是无声地厮杀,而是一来一回地试探。“你输了。”一袭玄衣的景令瑰却未有喜色,只是无情宣布博弈的结果。接着,他抬眸端详对面的男人。周季萌额上已有细密汗珠,但衣冠依旧规整,并不狼狈。景令瑰一腔不平之火,见他如此,也发泄不出。容亘被斩首,奚彤被一剑穿心,而周蔚卿呢,他将来会有多凄惨?想到这一点,景令瑰开心了一些。周季萌拱手,“陛下棋艺高明,臣心甘口服。”皇帝眼神微动,“果真心甘口服吗?”尚年轻的臣子略微思虑了一下,便答,“臣输得不冤,自然臣服于陛下。”景令瑰盯着他。经过刚才的纷乱,他似乎连尘土都未沾染半分,气定神闲,恍若揣着流落民间的和氏璧,连输棋都捎带几许笑意。狼狈的……到底是谁?景令瑰不欲露怯。可一想到容亘被冤杀,年青才俊如新星般瞬间陨落,他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惋惜了。连带着对周季萌,他忽然质疑自己,真的忍心再次破坏复圆的花好月夜吗?“你照顾好昌元公主。”黑衣沾连了黑影,景令瑰起身,好似淤泥中出水的雏荷。他又回到那种无边孤寂的宫廷中。周围一切都能够吞噬掉他。对他谄媚的奴仆,奉承他的臣子,唯唯诺诺的宫人,还有那根本不熟悉的妃子,他被抛在淤泥之下,任凭呼吸被堵塞完毕……“陛下!陛下!”景令瑰病得很严重,但太医们束手无策。他躺了几天,政务都搁置了许多。服用了一丸暗格里的药后,景令瑰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乘着难得清醒的间隙,下旨让几个大臣联合辅政,其中就有新驸马周季萌。而他,无由来重病了一场,自然是好生休养去了。似乎所有的爱欲都被抽离,严重的时候他几乎吃不下饭。连见到姐姐,景令瑰都逐渐不渴望了。郑菟带来文幼旋,为他暂时分出生母的魂魄,只是容修仪生世已过,亦不能多留人间,匆匆告别了陌生的儿子,去找那些仇人算账去了。见了母亲一面,景令瑰的精神好了不少,但还是很差。昨日执手,今日陌路。姐弟之间怎么可以如此生分?他也不再执着这个剖心之问,只是在思考,倘若死了,会不会变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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