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的子夜,叶影如潮波动,宫人持灯摇摆着泅水。人声俱寂,只留下玉炉里幽幽燃着的檀香,脱逸出一道又一道忽闪的碎梦,随着塌间的吐息,飞入她的幻象。“阿归?”景令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怎么了……”“无事,做了一个噩梦。”少年尚稚嫩的声音缠了上来,后到的是他心跳声,咚咚——咚,像隔世的鼓点,敲破了混沌的黑暗。“有我在,别怕……”话音未落,景令瑰靠在她身旁,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里,她的丈夫被父亲杀死了,父亲想逼迫她,新欢被她挫骨扬灰,后来她遇见了一个清贵雍雅的男子,跟他成亲。花前月下,举杯同饮;白昼黑夜,携手共游。公主与驸马的故事,流传在帝京里,成为一时的佳话。那令瑰呢,就一个人留在这无声无息的宫廷里吗。幸好……那只是梦。景元琦抚了抚胸口,看向旁边睡得正酣的景令瑰。她笑笑,也闭上了眼。哪知,天旋地转。景元琦整个人被吞噬进雾蒙蒙的团里,一种力搅弄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干呕着,直到雾散,身体才舒适了些。“兰昭?”寻到了一丝曦光,又听见截然不同的话音,她努力挣开双眼,入目的是散着黑发穿了寝衣的陌生男子。他摸上了她的额头,感觉无异样才收了回去。他的面容逐渐清晰,景元琦呆滞地叫出声,“你是……”男子似乎也被她问住了,“嗯?”“我在哪里……”男子俯下身。他的墨瞳,让她想起永不绝的阴暗,她别开了头,轻声又问,“我弟弟在哪里?”榻边的人彻底闭口不言。这样的兰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可能刚做了一场恶梦,所以她显得格外无助又迷惘。到底是什么梦呢?弟弟是指陛下吗?她担忧的是大病初愈的皇帝?过了好久,他才出声,给出不甚明了的答案,“兰昭,陛下刚回宫半月。”陛下?阿归成了皇帝?“是身体不舒服,可要唤郎中来?”周季萌不经意瞥见她衣襟间的红痕,要是因为这种事把她折腾坏了,那他可真是混蛋。“不,不用。”他还是准备叫郎中,只是劝慰着她,“今日休沐,兰昭继续歇着吧。”她起身,连忙拉上他的衣袖。“别走。”周季萌看向昌元公主。他坐在榻边,深深凝视着病恹恹的美人,叹息一声,把她抱入怀中。“无事,无事,只是一场梦罢了,做不得数……”梦……他的怀抱似乎无比坚实,能为她挡下一切突袭的暴雨。暖意自胸前背后融融划开,让身体都热了起来。她闻到了他身上清冽深幽的兰花香,整个人都要陷入进绵绵密密的香雾之中了。其实也很奇怪,她就提了一下字,他就恨不得让自己身旁全是兰花,搬来各种兰,熏上兰香,还作了许多美人与兰的画……仿佛他追逐她所有的可爱之物,才肯罢休。她想着想着,困意又侵袭了上来。周季萌的怀抱,竟然是如此令她感到安心惬意。他到底是什么做的?明明是肉身的凡夫俗子,却能筑成隔绝梦外的梦巢……她在巢中仰望天穹,也不担心他抽身离去,似乎也懂他比她深为之的爱。日升月落,露坠霜花,她觉得巢太小了,想飞出去瞧瞧,可——飞不起来了。她惊醒。“郎君,公主有些气血亏虚……”屏风外似乎有人在交谈。一个身影离去。可为何这么疲惫……她真有些恼意,气恼自己身体的不争气。半梦半醒间,侍女给她喂下药,她顺从地喝完了药汤。“好苦……”苦的她话都不想多说。又是那个男子,他在絮叨什么,让她吃了苦药,还想做甚?“喝药时不能食甜,公主得忍忍,好么?”她反复嘟囔道,“很苦很苦……”
男子不知说了什么话,可他的叹息声倒是清楚飘进她耳中。她的唇间被塞上了一颗小蜜饯,她欣慰地嚼嚼,把所有苦味覆盖住,才把它吞进肚子里。——“五郎,公主她如何了?”刘仲妃见周季萌进了她的屋,连忙问。周季萌握住她的手,“情况不妙。”宫中有派御医给公主看病,都或多或少暗示她的病情貌似与皇帝几分相似。刘仲妃的心被提起来。公主是他们一家的恩人,怎就这么快就病倒了?“你要多照顾她,多体贴她,旁人怎比得上你细心?”周季萌比新婚得意时憔悴了些,见母亲担忧的面庞,倒是起了温和的笑容,“儿牢记母亲嘱托。”“对了,阿芜的婚事,她在陆家过得好不好?”前不久周芜出嫁,昌元公主和驸马也参加了婚典。周芜嫁的是陆道之,风神毓秀,一副翩翩公子模样。“陆家对阿芜不错,并未责难于她。”刘仲妃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周芜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她不希望她因为母亲的事情,被夫家看轻受磋磨。周芜出嫁后,在嫁妆中找到昔年与二哥玩耍的玩具。她命人把这些物件都烧毁了。本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是心思变了,就再难回到曾经天真的儿时,更何况只有她一人痛苦。她只想把变了的心剜掉,换回原来的兄妹之情。陆道之认为妻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些不爱笑。他以为是来到夫家不太适应,就拜托自家姐妹多带她交际。这几日,京中一些贵妇聚在一起赏花饮酒。桓灵月带着吴阿菲赴宴,瞥见了陆家的几位夫人。几位夫人都衣着光鲜,裙如烟罗,透出精致的纹样。其中一名女子,年纪尚小,稍显羞涩,桓灵月猜,她应该是那周芜。“灵月,小周夫人看起来挺美的啊。”旁边的吴阿菲小声说道。“看起来她没被那些事影响。”桓灵月顺口提了一句。接下来,吴阿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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